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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軒 -【絕代天嬌之一】傾國弄臣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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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發表於 2008-1-19 05:21 A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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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是喬軒2001年的舊作,個人覺得很好看,推薦給各位同好~~




      女人長得太美是一種罪過,那男人呢?  
他,擁有傾國傾城的容貌、絕世的才華,  
讓所有的女人都甘願為他犧牲一切,只求能獨佔他,  
只是……唯獨她!  
那個集美貌、才華與智慧於一身的女子,  
那個他一生中最最鐘愛,令他傾盡性命也不悔的女子,  
卻吝惜為他付出她的心、她的情、她的愛,  
只把他當成一顆戰棋,  
一個能讓她坐上皇位的美麗工具!  
為此,他心痛、他心碎、他心傷,  
卻又為了愛她,像不惜生命撲向火光的飛蛾一般,  
一次又一次的為她去迷惑人心、顛倒眾生,  
最後,以“死”來成就她穩固的千秋基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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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香
發表於 2008-1-19 05:26 AM|只看該作者
楔子

    命運─—
  如今獨自雖無恙,
  問餘生有甚風光,
  只落得淚萬行愁千狀。
  人間天上,
  此恨怎能償。
  瑯琊國 北陵城 大政皇朝元年 柳葉兒胡同
  烈日當空,倣佛連路面都要烤軟了似的,暑氣窒悶,就連吹拂過來的風都是悶熱難當。
  一名身穿儒衫的江湖郎中揮汗如雨,想找個茶館歇一會兒,卻發現自己走著走著已偏離了官道,
    來到偏僻狹小的柳葉兒胡同。
  柳葉兒胡同裏住的都是販夫走卒、農家屠戶,寒酸的窮苦人家,在富庶、冠蓋雲集的北陵城裏,
    住在這兒的人民形同下等人。
  郎中口幹舌燥,因為奔走了一天,實在累得有點兒寸步難行,於是,他在一幢小屋捨前停了下來
    ,揚起聲音道:「請問,有人在家嗎?」
  一連喊了幾次,才有一位衣著襤褸的少婦抱著孩子走了出來。
  「這位兄臺,有什麼事嗎?」
  少婦穿著粗布制的藍色衣裳,袖口處有著嚴重磨損的痕跡,但她面容姣好,一雙漆黑的烏眸靈秀
    動人,小巧而直挺的鼻梁下,是一張未上胭脂的菱唇,稱得上是位美人胚子,只是略顯清瘦,臉
    色也過分蒼白。
  郎中有禮地打躬作揖。
  「這位小嫂子,在下從中土來,路經貴寶地,已覺得十分困倦、口幹舌燥,可否跟你要杯水提提
    神?」
  少婦嫣然一笑,「當然、當然,請進來歇歇腿兒吧!我去給你端杯水。」
  少婦將懷中的嬰孩放進搖籃裏,轉身進屋裏去了。
  郎中環室一周,發現這屋裏真個是家徒四壁、環堵蕭然,但勉強可遮避風雨就是了。
  他嘆口氣,搖了搖頭,為那名少婦感到惋惜。如果她是生在富豪之家,或許她的命運將不只如此
    吧?
  突然,搖籃裏的嬰孩哭了起來,郎中走過去將孩子給抱了起來輕聲哄著。
  懷裏的嬰孩有著與他娘親一般美麗的容顏,只是眉宇間略顯英氣,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嬰。
  不一會兒,少婦端了杯水出來,看見郎中正在逗弄她的孩子,不禁微微一笑。
  「我這孩子認生得緊,沒想到竟然肯讓你抱。」
  郎中將孩子還給少婦,啜了一口茶潤潤喉,並笑道:「小嫂子,你這女娃兒將來可是個大美人兒
    呀!」
  少婦噗嗤一笑,「你說笑了,這娃兒是我的兒子。」
  「兒子?」郎中不覺愕然,「這麼漂亮的娃兒是個男嬰?」
  「是啊!街坊鄰居都說我生了個漂亮的小子呢!」
  郎中可沒有笑,他的臉色反倒變得有些凝重地問:「他叫什麼名兒?」
  「少逸,唐少逸。」
  「多大啦?什麼時辰出生的?」
  「四個月大了,六月初一辰時生。」
  郎中飛快地掐指算著:「六月初一……蓮花生辰……」
  「怎麼?兄臺,你會批命嗎?」
  郎中神情嚴肅的點了點頭。
  「小嫂子,你這孩子將來可能會入宮。」
  少婦聞言,不禁笑逐顏開:「這麼說,他將來會入仕朝廷?」
  「不,」郎中看著她懷中美麗得不像凡胎的男嬰,「他會入宮,但並非入仕,而是……」
  「而是什麼?」少婦憂心忡忡地問著。
  郎中及時住了口,勉強一笑:「沒什麼,只要他勤讀聖賢書,有為有守,入仕朝廷將是指日可待
    之事。」
  少婦這才放了心,展顏道:「我知道了,我一定會要他好好念書,將來為朝廷效力!」
  喝完了茶水,郎中朝少婦一拱手,走出了那幢小屋捨。
  郎中再回頭看了一眼,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他沒有對那位少婦吐實是為了怕她擔心,畢竟,絕俗的美貌對一個男孩而言,可不是件好事呀!
    美貌易生禍端,尤其是他上輩子欠下太多情債,今生注定要為情所累……
  唉!命運的事,誰知道呢?如果他肯甘於淡泊也就罷了,就怕他入了宮,那際遇可就完全不同了
    ……  



   第一章

    愛戀──
  依舊的輦兒廝並,
  肩兒齊並,影兒成雙。
  情暗傷,心自想,
  想當時聯轡遊賞,
  怎到頭來剛做了恁般隨倡。
    大政皇朝二十年 初夏
  琤琮悅耳的琴音,在餘音裊裊中結束。唐少逸漆黑如墨的星眸猶如沉浸在悠揚如夢的樂章中,迷
    迷蒙蒙。
  「少逸,來,吃點水果,這可是國外特別進貢的呢!」長公主瑯琊貞將一顆葡萄送到他的唇邊,
    柔聲說道。
  他漠然地張口吃下葡萄,二公主瑯琊蓉立刻拿起手絹殷勤地為他接下吐出的葡萄皮。
  「好吃嗎?我再剝一個給你可好?」瑯琊貞癡迷地看著唐少逸俊美無儔的面容,恨不得能將他的
    心也佔為己有。
  「還是吃些糕點好了,這可是我吩咐禦廚特地為你做的呢!」瑯琊蓉討好地說著。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朝身旁為他神魂顛倒的兩位公主揚起一抹淺笑,一手一個擁她們入懷。
  「多謝兩位公主的厚愛,只是……這樣的恩寵微臣承受不起。」
  「為什麼?」兩個公主同時心急地問。
  「若我們之間的事情傳到駙馬爺的耳裏,只怕……」
  唐少逸別有用心地停頓了一下,如子夜般的星眸籠罩上一層淡淡的憂鬱,看得兩位公主心都疼了
    起來。
  「少逸,你盡管放心,我們的事兒絕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的。」瑯琊貞連忙保證道。
  唐少逸搖了搖頭。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宮中若是傳出什麼風言風語,只怕兩位駙馬爺不會放過我。」
  如果不是憑借著公主這層裙帶關係,兩位駙馬如何能在朝中呼風喚雨?想當然爾,倘若他們知道
    兩位公主已經被他給拐跑,讓他們綠雲罩頂,他的下場絕不是磕頭賠罪能了事的。
  「他敢?如果他敢動你,我一定會休了他給你出氣!」瑯琊蓉有恃無恐地道。
  瑯琊貞嬌笑著偎進唐少逸的懷裏,頻頻點頭。
  「是呀!少逸,我還巴不得能擺脫那個沒用的混帳東西呢!屆時,我們就可以天天廝守在一起,
    芙蓉帳暖度春宵了。」
  像唐少逸這般俊美絕倫的玉人兒,要是被別的女人給奪走,那才是虧大了呢!區區一個駙馬算什
    麼?如果可以的話……她要將他完全佔為己有,就連蓉兒都別想碰!
  深怕唐少逸被搶走的瑯琊蓉也不落人後地道:「我也是!駙馬算什麼?只要我想,隨時都可以再
    換一個。不過,不論是由誰來當,在我的心裏就只認定你一個。」
  唐少逸邪氣地笑了笑,自嘲地道:「是麼?只怕公主若成了東宮太子,就會忘了我了。」
  「少逸,你怎麼這麼說嘛!」瑯琊貞一扭腰,大發嬌瞋,「我才不希罕當太子呢!我寧可天天和
    你在一起,陪著你、伴著你,這樣就夠了。」
  「我倒是挺想當太子的,畢竟我可是第二順位的繼承人啊!貞姐若自願放棄,二妹我當然會義不
    容辭的接了下來。」她知道瑯琊貞對於東宮之位可是一點野心也沒有,她只要有唐少逸就足夠了
    。
  不過,她可不像貞姐那麼蠢!
  等她當上了儲君,日後即了位,還怕得不到唐少逸嗎?
  瑯琊蓉可沒有被男色給衝昏了頭,她想要的東西,說什麼也不會退讓的。
  聽見二妹宣告了她的野心,瑯琊貞不屑地冷哼:「別得意得太早,你想接,還要問女皇同不同意
    呢!」
  「這你就不必擔心了,擁護我的幾位大臣已經開始為我鋪路,太子之位我可是勢在必得!」
  她仰起小臉,在唐少逸的唇上輕啄了一下:「當然,我也不會虧待你的,等我成了下一任的女皇
    ,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名分,讓你永遠陪在我的身邊享受榮華富貴!」
  唐少逸邪氣的一笑:「公主這話可是當真?」
  「那當然!我的心腹李子裕、王勳已經私下部署,打算發動一幹大臣為我入主東宮的事向女皇請
    命,相信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傳來。」
  唐少逸聞言,頓時心神一斂,迅速地掩去了臉上的輕浮之色。
  原來二公主這邊已經開始有動作了,這麼說,他得立刻向主子稟報才行。
  「哼!二妹,你的如意算盤也打得太精了吧?你以為事情真會像你想的這麼順利嗎?別忘了,你
    的心腹大患還沒有除去呢!」
  「你是說四妹瑯琊盈對吧?」她擺了擺手,毫不在乎地說:「她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我才沒把她
    放在眼裏呢!」
  瑯琊蓉過度自信的態度惹惱了瑯琊貞。
    「凡事都不要高興得太早,八字還沒一撇呢!」她酸溜溜地說。
  「至少我手上握有最大的勝算呀!少逸,你說對不對?」
  兩人的注意力又回到心愛的男人身上,這才發現他沉默地凝望著窗外湖中的蓮花。
  「少逸,蓮花有什麼好看的?」瑯琊貞不滿地說:「難道人家還比不上蓮花嗎?」
  他吻了吻她們,安撫兩人小小的不悅,同時口是心非地說:「兩位公主貌似蓮花,所以,我一看
    見蓮花就移不開視線了。」
  這番話說得兩位公主心花怒放,但誰也不知道唐少逸心中真正的想法。
  透過湖中含苞待放的蓮,他倣佛看見了埋在心中最深處的渴望。
  她像蓮,在水面上是如此的優雅高貴、纖塵不染,但是,在看不見的暗處,卻有著無法示人的黑
    暗面,即使在洶湧澎湃的暗濤中,也撼動不了她毫無所懼的傲然。
  當他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明白——這一生除了她之外,他不會再為其它的女人動心!但是,懸
    殊的身份卻使得他倆之間的距離有如浩瀚大海一般難以飛渡,令他永遠也觸摸不到心中最深的渴
    望。
  要到什麼時候,他才能得到她的真心?
  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正視他的情,而不再對他視若無睹?
  瑯琊蓉挽著他的手臂,嬌瞋道:「少逸,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有時候,他的人雖然就在她們眼前,但是,他的心卻有如在遙遠的雲端,而每當他出現這樣的表
    情時,她就會不安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如果他肯把心思全都放在她一個人身上該有多好?
  不過,她就愛他那多情似水卻又無法抓住,看得見卻又吃不著的模樣,那令她更想要得到他、佔
    有他,讓他完全只屬於她一個人。
  沒錯!總有一天,她一定要讓瑯琊貞徹底從唐少逸的身邊消失!
  「我想起還有要事待辦,得回去一趟。」
  聽見他要離開,瑯琊蓉立即露出失望之色。
  「這麼快就要走了啊?人家不依啦!」
  「我也不依,我們好不容易才見著面的……」怎麼這樣嘛!她還想多看他一會兒啊!
  「我也捨不得走,但是,來日方長,我們有的是時間。」
  「好吧!我會再找時間來見你的,你……可別忘了咱們啊!」瑯琊貞不放心地叮囑著。
  「怎麼會呢?我的心意你們是知道的。」他在兩人的唇上各吻了一下,「我走了。」
  話落,他旋即離開了公主的寢宮,頭連一次也沒有回過。
  =====
  一輛華美的馬車從北陵城的官道上急速馳騁而過,兩旁的行人連忙退到一旁去,深怕擋了這部馬
    車主子的路。
  這裏是北陵城,瑯琊帝國的首都,雖說這兒的巨商富賈、皇親國戚早已見怪不怪,但這部馬車的
    主子就是不自覺的會引起眾人的注意。
  像流星當空劃過一般,馬車呼嘯離去後,人群又慢慢地聚攏,互相交換著有關於馬車裏的人的傳
    說。
  一名青衣漢子指指點點地對身旁的好友說道:「看見沒有?看見沒有?就是那輛馬車!」
  「嘖!不過是一部馬車嘛!有什麼好稀奇的?」
  「你是從外地來的所以不知道,我告訴你,那輛馬車裏坐的可不是普通人。」
  「哦?」黃衫男子頗感興趣的揚起眉。
  「馬車裏的人,就是擁有蓮花般美貌的北陵第一美男子。」
  黃衫男子瞪大了眼睛,「你……你是說,他就是那個傳說有宋玉之貌的……」
  「沒錯,他就是那個讓宮裏上上下下女眷們傃驚四座,同時也是當今宮廷第一樂師——唐少逸哪
    !」
  有關於唐少逸的傳說,總在街坊之中流傳著。有人說唐少逸俊美無儔,連洛水女神也會黯然失色
    ,是公主們的專寵;有人說他是天界紫微星君轉世,也有人說他的美貌帶著一股妖邪之氣……少
    逸像是一道難解的謎,吸引著眾人的目光,卻始終不得其解。
  望著那絕塵而去的馬車,兩人心中皆揣測著:不知道他這次出宮,會是上哪兒去?
  =====
  城郊 瀟湘館
  馬車在一幢郊區的隱密宅邸前停下。
  小廝停下馬,撩起簾子,恭敬地通報道:「公子,已到瀟湘館。」
  一抹玉立修長的白色身影從馬車上跨了下來,初夏的陽光映照出他俊美至極的臉龐,白晰、優雅
    ,倣若天人降世。
  他就是唐少逸,引起北陵城裏人們竊竊私語的傳奇人物。
  唐少逸輕聲開口,「在這兒等著。」
  小廝響應道:「是。」
  他獨自走向瀟湘館,負責守門的兩個護衛見到他,立即敞開大門恭迎他入府。
  「公主在裏面等您。」護衛恭敬地說道。
  他微微一頷首,朝觀雲閣的方向而去。
  沒有人為他引路,但他的腳步卻未曾因此而遲疑。
  這幢宅邸的方位結構他早已熟透,過去的三年來,他已來過這裏不只千百次,而每回到這裏來,
    都是為了見同一個人——
  「鬥雪梅先吐,驚風柳未舒;石畫粧苔色,風梭織水紋;霞窗明月滿,澗戶白雲飛;水中看樹影
    ,風裏聽松聲。」一名絕傃少女正憑窗眺望遠處的美景吟詩,遠遠地便瞧見了他沿著回廊走來的
    身影。
  他的到來,打斷了少女的詩興,但她卻沒有任何不悅的表情,「少逸,你來了?」
  「公主。」他拱手行禮。
    被喚做「公主」的絕傃少女嫣然一笑,面容更顯清麗無雙。
  她有一雙如煙如霧的勾人烏眸,輕掃的黛眉眉心中央貼著精致粧點的花鈿,裹在玲瓏綺羅中的身
    段纖細婀娜。
  她就是當今女皇的三女——瑯琊韻,而這座瀟湘館正是她的別業。
  「少逸,來,」她已為他準備好一張七弦琴,「彈首曲兒給我聽。」
  轉軸撥弦兩三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唐少逸沉默地坐下,如她所願為她奏了一首《鳳求凰》。
  他的琴聲清冽悠揚、繾綣纏綿,帶著訴不出口的戀慕之情。
  眼前的少女,是唐少逸惟一的愛戀。
  打從他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他的眼便不曾再映入任何人的身影,他的眼睛只能追尋著她,近乎
    貪婪地將她的一顰一笑烙印在他的腦海中。
  他的琴音回旋在雕欄玉砌的別業裏,卻傳不進她的心中。
  雖然她近在眼前,卻是咫尺天涯;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是個權利欲望高於一切的女人,在她的
    心中,沒有容納他的空間,而他……在她的心裏甚至什麼也不是。
  在這個世界上,她只愛她自己,除此之外,誰也踏不進她的心。
  但盡管如此,他的心裏仍舊只有她一個女人!
  三年前,第一次見到她的那一天,他就知道——這輩子,他將只為了她一個人而活!
  一曲既罷,瑯琊韻蓮步輕移地走向唐少逸,纖纖素手撫上他俊美的容顏,盈然大眼對上他深沉的
    眼眸。
  他的琴聲與他的思緒向來是一致的,要他彈琴正是為了揣測他的心思。
  「怎麼了?你的琴聲和往常不一樣。」
  她不愛他,但她的舉止卻又像個多情的戀人,撩撥著他幾欲崩潰的洶湧情潮,讓他在柔情與殘酷
    的現實中煎熬著。
  「誰惹你不悅了?」她關心地再問。
  他迅速地閉了一下眼睛,掩飾他滿含著情殤的痛楚,然後再睜開眼,朝她微微一笑。
  「我沒事,公主。」
  她的皓腕環繞上他的頸項,貼著他的唇邊低語,「煩心事別凈放在心頭悶著,我雖是你的主子,
    但是,你的一切對我很重要。」
  他可是她重要的戰棋,不能有一點兒的損傷。
  「公主……」他低啞地輕喚。
  她多情的言語令他心動,也令他心痛。
  「少逸,我的少逸呵……」
  她攬住他的頭,主動送上她的吻。
  多麼殘忍啊!她給他的吻讓他感覺不到一點兒真心,像是對待弄臣的輕賤打賞,也如施恩般的憐
    憫。
  然而,即使是這樣的吻,他也沒有辦法抗拒,沒有辦法不為之心跳動容。
  他響應著她的吻,環緊了她的纖腰。他必須要這麼做才能夠說服自己相信——她是真真切切的在
    他的懷中,不是幻影、不是夢,她是真的,是活生生的在他的眼前!
  瑯琊韻的手探進了他的衣襟,貼上了他狂跳且熾熱的胸膛。
  欲望的引信在他倆之間引燃,他抱起她婀娜的嬌軀,將她壓進柔軟的繡榻上,褪去她精致華麗的
    宮裝羅裙,盈握住她的渾圓柔軟,火熱的唇舌像是膜拜似的梭巡過她細致柔嫩的雪膚……
  「我愛你……」他低吟著,一次又一次。
  短暫的相愛,對他而言是一種慰藉,即使他知道她的心裏根本沒有他,而他也配不上她,但這樣
    虛偽的歡愛,卻是他最珍惜的記憶……
  他進入了她,與她融為一體。
  瑯琊韻蹙起黛眉,雖然這已不是她與他的第一次,但他的入侵仍帶來些許的不適,令她難以承受。
  唐少逸緩下所有的動作,捧住她美麗的嬌顏,關切地凝視著她。
  「痛嗎?」
  她望著眼前因她的不適而痛苦的男人,她搖了搖頭,揚起一抹令他心醉神迷的輕笑。
  「少逸,你是真心愛著我的吧?」她直視著他問道。
  迎視著她了然的眼神,他頓時無語。
  他是愛著她的,但他能說嗎?該說嗎?她會因為他的癡心而回心轉意嗎?
  許久許久,他仍是低啞地回答,「……是的。」
  他沒有辦法對她撒謊。
  明知道他沒有任何籌碼、沒有任何勝算——就連自己的心、自己的情感都已淪陷,他仍是毫無保
    留地敞開了他的弱點,任她需索、任她擺布。
  她的手指細細地描繪著他俊美的輪廓,輕聲問:「少逸,你能愛我到什麼程度呢?」
  「你是我的主宰,我的生命是你的,任憑你處置。」他低應著。
  她認真地凝睇著他,「即使我一輩子都不會愛你?」
  他的唇洩漏了一絲苦澀的笑意。
  「是的。」
  他知道,就算她不會愛他,他愛她的心永遠也不會改變!
  她綻出一抹足以奪人心魂的笑靨,吻上他的唇。
  「這般的苦戀,可真是難為你了呵!」她嘆息地笑著。
  唐少逸聽得出來,她的語氣並非心疼,而是帶著無可奈何,以及些許的嘲弄。
  她握住他的手,與他掌心相貼,迷蒙的美眸是最原始的誘惑:「少逸,今天我把自己給你,只
    屬於你,你要嗎?」
  只要是她肯給的,哪怕是施恩般的憐憫,他都惜如珍寶。
  他吻住她,那是他無言的冀求,全心的響應。
  要的,他要她!即使只是一時半刻、自欺欺人也好。
  情欲的火焰迅速燃放,寢房內春意無限。
  過後,他緊擁著心愛的女人,在夢中憶起初遇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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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遇──
  熱騰騰寶香,
  映熒熒燭光,
  猛逗著往事來心上,
  又誰知信誓荒唐,
  存沒參商,
  常憶前盟不暫忘。
  人人都說,迎春院裏有著北陵城內第一流的樂伶,她能奏出最美麗純凈的琴聲,悠揚處如黃鶯
    出谷,餘音繞梁三日不絕於耳,低迷處如曉霧迷蒙,淒楚難當。
  但是,這個樂伶不接客,也不說話,她總是隱藏在重重的帳幕之後,日復一日地為尋歡客彈琴
    。
  年方十五歲及笄的三公主瑯琊韻,在兩位大內高手的保護下,喬裝成公子哥兒上妓院聽曲兒。
  瑯琊韻嗜聞琴音,自小住在宮中,自有養在宮裏的梨園子弟為她彈琴解悶兒。但在她十五歲壽
    辰那一天,懂得官場之道,擅於逢迎阿諛的吏部尚書史大人派人送她到迎春院聽曲。
  這名樂伶的琴音是她生平僅見最優美的琴聲,倣佛是天界的僊樂,令她癡迷不已,自此以後,
    她便每晚溜出宮去,就只為了那如泣如訴、如吟如歌的琴音。
  一連十數天,瑯琊韻漸漸地有了想一窺樂伶廬山真面目的欲望。
  瑯琊韻吩咐手下,「把惠嬤嬤找來。」
  只聞琴音不見其人已經不能滿足她,她一定要見到這名樂伶不可!
  「是,公子。」
  手下匆匆啣命而去,不一會兒,便把惠嬤嬤找了來。
  「這位公子,喚奴家前來有什麼事嗎?」
  惠嬤嬤是個明眼人,眼前的這位美公子天生就有股貴氣,想必若非鉅商富賈,恐怕也是位官爺
    兒。
  瑯琊韻看也不看一眼惠嬤嬤,只是淡淡地問道:「那位樂伶叫什麼名字?」
  「原來公子是看上『她 了?」惠嬤嬤眼波一轉,笑了,「奴家也不知道『她 的真名叫啥,就
    喚『逸君 即可。」
  逸君?
  瑯琊韻想也不想地便丟給她一錠金元寶,語調清冷的命令,「說,我要知道有關她的一切。」
  看到金元寶,惠嬤嬤的眼睛都發亮了!
  一……一錠元寶?好大的手筆啊!
  「是是是,公子想知道什麼,奴家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她是哪裏來的?」
  「這……當初『她 到我這兒來賣藝時,奴家便曾經問過,但因為『她 始終三緘其口,所以也不
    知道『她 的來歷。」
  「她是個花娘,還是個小清倌?」
  惠嬤嬤噗哧一笑。
  「『她 不接客的,『她 的工作就是彈琴,因為琴聲清亮悠揚,客人都喜歡,所以我就讓『她
    在我這兒住下了。先前也遇過如公子這般產生好奇心之人,但『她 從來不給予響應,久了,大
    家也都知道『她 的規矩,這半年多來,專程上這兒聽曲兒的人還真不少呢!」
  「能不能讓我見見她?」如果可以,她要帶她回宮,讓她教導梨園子弟演奏的訣竅。
  「這……」惠嬤嬤面有難色。

     瑯琊韻眉心一蹙,隨手又拋了幾錠金元寶到她的懷裏。
  「替我安排,我一定要見她。」
  惠嬤嬤為難地道:「公子,奴家不是不願幫忙,當初『她 上我這兒演奏的條件,其中有一項就
    是『不見客 ,白紙黑字的契約上可是寫得明明白白。」
  「那麼,就讓我隔著簾幔和她說幾句話吧!」
  惠嬤嬤看了看金元寶,終於勉為其難地點頭答應了。
  「奴家盡力安排就是。」
  布置給逸君住的「朗樂閣」,不若其它的歌伎舞伶的寢居般充滿了魅惑俗麗的氣息。
  朗樂閣的窗上掛著白色的輕紗,墻上裝飾的不是鬥大的佩環,而是潑墨山水,逸麗墨竹;空氣中
    彌漫的,不是蠱惑媚人的熏香,而是幽雅的檀香,鬥室內窗明幾凈,沒有多餘的贅物,卻顯得格
    外清爽。
  瑯琊韻一走進朗樂閣,便精神一振,覺得十分舒適。
  「這就是逸君的住處?」
  「是的,公子請隨我來。」
  丫鬟引她進入內房,在重重的白紗簾幔前停下。
  在重重的簾幔後方,依稀可以看見一抹人影。
  「公子請坐。」丫鬟恭敬地說道。
  白紗簾幔前放著一張矮幾,那兒有張坐墊。
  瑯琊韻依言坐下,對著端坐在白紗後方的人影問道:「你就是逸君嗎?」
  等了許久,對方都沒有回話。
  瑯琊韻正覺得奇怪時,女僕從後方接過字條傳遞給瑯琊韻。
  字條上短短地寫著──
  是的,我是逸君。
  瑯琊韻似笑非笑地道:「怎麼?你不見客就罷了,連聲音都不讓我聽嗎?」
  這個樂伶也未免太過高傲了!
  丫鬟再度遞上紙條,上面是一行逸麗的字體——
  逸君是賣藝之人,不見客、不賣身,也不賣聲。
  瑯琊韻笑了笑。這個樂伶,倒是相當潔身自愛啊!
  「逸君,這可是你的真名?」
  非也。
  「那麼,你的真名叫什麼?」
  真亦假來假亦真,公子今日前來聽曲,明日便成過客,歡場中本無真心,又何須詢問真名?
  她話中的含義,無奈中略帶著些許苦澀,而她的應對中顯示了她的涵養,絕非一般的庸脂俗粉,
    令瑯琊韻心中不禁浮現起些許的憐惜,而想見她的念頭也就更強烈了。
  轉開話題,瑯琊韻再問:「你今年幾歲了?」
  十七歲。
  「瑯琊國的女子十五歲行了及笄禮後,便可婚配,你不好好把握青春尋覓夫婿,莫非要以賣藝
    度過此生嗎?」
  瑯琊韻問完,便敏感地察覺到輕紗後方的人兒微露出詫異之色。
  公子意欲為何?
  瑯琊韻存心逗弄她。
  「我乃出自名門,與你年歲相當,若我想納你為妾,你意下如何?」
  逸君不敢高攀。
  看見字條上僵硬的字跡,想必對方必然被她逗弄得有絲微慍,瑯琊韻不禁哈哈大笑。
  「對不住,與你說著玩的,還望逸君姑娘莫要見怪。」瑯琊韻笑道:「在下一連聽了幾天你所演
    奏的琴音,覺得十分悅耳,可否請姑娘再為我奏一曲?」
  公子想聽什麼曲調?
  瑯琊韻想了想道:「就來一首《北陵散曲》吧!」
  重重白紗後方的人兒輕撫琴弦,彈奏起清靈悠揚的《北陵散曲》。
  這支曲子,瑯琊韻不知聽多少名家彈奏過,卻從未有人能如她演奏得這般絲絲入扣、如泣如訴、
    如戀如慕。
  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能夠奏出如此的天籟之音?
  逸君到底是什麼來歷?
  在強烈好奇心的驅使下,瑯琊韻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步步走向前去。
  「公子!萬萬不可!啊……」
  在丫鬟慌亂的制止聲中,瑯琊韻已猝不及防地奔衝上前,一把揭開重重的紗帳!
  琴音停止了,腳步聲、驚呼聲……所有的聲音都再剎那間靜止了。
  靜謐得近乎死寂的鬥室中,只聞輕紗飄揚的聲音,以及瑯琊韻不可置信的抽息聲——
  北陵城內第一流的樂伶,竟是個逸麗出塵,絕俊得不似凡胎的——俊逸男子!
  =====
  唐少逸在與來者四目相接的剎那,只覺心神一震。
  眼前的美公子,有一雙充滿靈氣的雙眸,菱唇如深秋的楓紅般引人入醉,吹彈可破的肌膚帶著蘭
    花般的香澤……「他」不是個男人,而是個不折不扣的姑娘!
  她清傃絕倫,美麗得不可方物,貴氣中帶著某種令人心懾的威儀,有如雪山上盛放的紅梅,擁有
    某種令人折服的特質,任何男人只要看她一眼,便會整個淪陷且徹底為她臣服。
  「你就是『逸君 ?」瑯琊韻讚嘆著,「果真是個逸麗君子哪!」
  一旁的丫鬟急得眼淚直流,「公子,您行行好,快別看了!嬤嬤吩咐過逸君的容貌是不許任何人
    窺見的,現在教您給看見了,奴婢……奴婢怎麼向嬤嬤交代呀?」
  瑯琊韻不以為意地笑道:「那你就去把惠嬤嬤喚來吧!我正好有事要與她相談。」
  「可是……」
  她冷下俏顏,沉聲命令道:「去。」
  那不怒而威的氣勢,讓小丫鬟心驚了一下,連忙啣命而去。
    瑯琊韻作了個手勢,對兩個護衛道:「你們也退下。」
  「是。」兩名護衛依言退下。
  朗樂閣裏,只剩瑯琊韻與唐少逸兩人默然相視。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聞名全國的第一樂伶無法開口說話了,」她笑睇著他絕俊的容顏,「因為你
    的聲音無法改變,只要你一開口,所有的人便都知道你是個男人了,是也不是?」
  唐少逸默認了她的說法,開口反問:「你是誰?」
  從她的裝扮與威儀中,唐少逸可看出眼前的少女絕非普通人。
  瑯琊韻嫣然一笑,不再隱瞞。
  「我叫瑯琊韻。」
  唐少逸一怔,「你姓瑯琊?」
  這麼說,她是皇族之人了?
  「不錯。你呢?可以告訴我你的真名了吧?」
  「我的名字對姑娘而言這般重要嗎?」他淡然地問。
  「不,一點也不重要。」
  她邊說著,邊坐在他的腿上,以極親昵,又極放肆的姿態環繞住他的頸項,倣佛他將是她今生惟
    一想要擄掠的目標。
  「但是,我不喜歡對即將屬於我的東西一無所知。」
  唐少逸微瞇起雙眼。
  「瑯琊姑娘,為什麼你認為我一定會屬於你?」
  瑯琊韻自信地一笑,離開他的大腿,定定的凝視著他。
  「你知道嗎?當我想要一樣東西的時候,沒有人能阻止我的。」她的纖指遊走在他俊美的五官線
    條上,輕喃著,「從以前到現在,沒有例外。」
  唐少逸正想開口,門外便傳來雜沓的腳步聲與喧嘩聲,顯然是丫鬟帶著惠嬤嬤前來了。
  一看見被揭開的白紗簾幕,惠嬤嬤立刻呼天搶地的喳呼開來。
  「天哪!怎麼會變成這樣?如今逸君的真面目被瞧見了,今後我迎春院還要不要做生意呀?他可
    是我花了一大筆銀兩買下的哪!公子,您……您實在太過分了!」
  面對惠嬤嬤的指責,瑯琊韻絲毫不以為忤,她看了一眼手下,喚道:「龍九。」
  一名護衛立即走了過來,遞給惠嬤嬤一枚信物。
  「這就當是我補償你的損失,明日你持著這枚信物到皇城來,自有人會給你五千兩紋銀。」
  五……五千兩。
  惠嬤嬤瞪大眼睛,一口氣差點兒順不過來。但就因為被這麼大一筆數字給嚇著,以至於忽略了那
    個關鍵性的字眼。
  「不過,我有個條件。」
  瑯琊韻的視線,落在那名過度俊美的男子身上,不容置疑地道:「我要你放他自由。」
  「這……這怎麼行呢?我還要靠他的琴音招攬客倌呢!再說,他欠我的銀兩也還沒還清啊!」
  惠嬤嬤先是不平地叫嚷著,繼而露出貪得無厭的涎笑,「不過,如果您肯再加些價碼的話……」
  「放肆!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龍九怒喝。
  「算了,龍九。」
  瑯琊韻思索了一會兒,彎起唇兒微微一笑,對惠嬤嬤道:「他的琴音自然是不只這個價碼,不過
    ……」
  她倏地從龍九腰間抽一柄銳利的匕首,眨眼間便抵住了惠嬤嬤的咽喉,語氣同時變得更冷冽了。
  「你根本不懂他的價值,不管給你多少錢,你永遠也無法滿足!」
  惠嬤嬤嚇得面無人色,腿都軟了。
  「啊……公子饒命!饒命啊!」她哀哀的求饒著。
  瑯琊韻冷哼一聲,反手將匕首抽回,交給龍九收起。
  她走到逸君的面前,對他粲然一笑:「我已為你贖回自由,你可以離開了,從今以後,你不再欠
    她什麼。」
  「那麼你呢?我欠你什麼?」
  眼前的女孩過分聰明,帶著某種精明與世故,而且,有種令人心折的特質,就像最純美無瑕的玉
    石,毋需綻放光華,便能吸引住眾人的視線。
  「你欠我一個人情。」
  她回視著他深沉的視線,甜甜地道:「不過,我這人有個怪僻,雖然我要你,但是,也要你的心甘情願。如何?你怎麼選擇?」
  她的笑容有著太過篤定的光彩,她知道他絕對無法拒絕她。
  正如她所說的,她一向都能夠得到她想要的!
  他明知道這是她欲擒故縱的詭計,但他卻無法不踏進圈套裏。
  因為,在她認同了他的價值的那一刻起,他便甘心受俘。
  「唐少逸。」他突然開口。
  她不解地揚起眉。
  「那是我的名字。」
  瑯琊韻笑了。「這表示你願意跟我走了?」
  「是的。因為你買回我的自由,今後,我將認定你是我的主人。」
  從此,唐少逸的一生,烙下了專屬於瑯琊韻的印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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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戰棋──
  年年歲歲,
  只有今宵可,
  好教人拜新月憶蛾眉。
  卷微雲,
  想髻螺,
  你來時為我。
  掌燈時分,瑯琊韻在唐少逸的懷抱中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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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熾戀──
  碧盈盈酒再陳,
  黑漫漫恨未央,
  天昏地暗人癡望,
  願與你同穴葬,
  做一株冢邊連理,
  化一對墓頂鴛鴦。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正如我所預料的,盈兒對你是一見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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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19 07:23 AM|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情動──
  出新祠淚未收,
  轉行宮痛怎望。
  對殘霞落日空凝望,
  把哭不盡的衷情,
  和你夢裏兒再細講。
  鄉間的晚餐,自然比不上宮廷大菜的精致華美,但是,粗茶淡飯卻也別有一番鮮美的滋味

  原本唐少逸還擔心瑯琊韻吃不慣,但沒想到她每樣菜都願意嘗試,只不過她打小給人伺候
慣了,桌上的菜肴她是不碰的,只吃唐少逸挾進她碗裏的菜。
  直性子的之瑜見狀,忍不住出言嘲諷,「韻姑娘好大的架子,連用個膳都要專人伺候。」
  她老早就看瑯琊韻不順眼,如果不是她的介入,姐姐也不會這麼傷心難過。
  「之瑜,沒禮貌!」蘭姨一臉尷尬的低斥,「韻姑娘,之瑜年紀小不懂事,你可千萬別見
怪。」
  「不會的。」瑯琊韻貴為公主,自然不曾被這麼無禮的諷刺過,但因為對方是唐少逸的親
人,也就一笑置之。
  「難道不是嗎?」之瑜不服的回嘴,「又不是行動不便,也不是垂垂老者,為什麼連用個
膳都要表哥為你挾菜?」
  「之瑜!」這番話連向來溫和的姨丈梁世全都愀然變色。
  「韻兒自幼生在富貴之家,被傭人服侍慣了,情有可原。」唐少逸解釋著。
  「生在富貴人家又如何?一點大家閨秀的氣質也沒有,還與表哥公然摟摟抱抱的,簡直不
成體統……」
  瑯琊韻「啪!」的一聲放下筷子,絕美的容顏上有著冷冽的表情。
  「韻兒。」他制止的低喚,深怕瑯琊韻會她當場翻臉。
  瑯琊韻回視著之瑜挑釁的眸子,眼角的餘光看見之蓮略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心中便知道
她們是有意給她難堪。
  不過,她瑯琊韻可不是省油的燈,如果她們以為她會忍氣吞聲那就錯了!
  瑯琊韻故意倚進唐少逸的懷裏,嬌瞋著,「少逸,你還沒有向他們提我倆要成親的事嗎?
瞧,之瑜都在調侃我們了。」
  話才一說完,效果立現。
  之蓮與之瑜的臉色雙雙一變,像是重重的捱了一拳。
  「你說什麼?」之蓮驚呼。
  唐少逸知道這已經是她十分留情的反擊方式了,她沒拿在宮裏整肅政敵的那一套來回敬,
算是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是的,我們就要成親了。」唐少逸只好順著她的話說。
  「真的?那可真是件好消息!」蘭姨不禁眉開眼笑,「你們怎麼不早說呢?什麼時候成親
?」
  「還在挑日子,決定了之後一定會請姨丈、姨娘穩坐高堂之位。」瑯琊韻甜甜的說著,但
眼中卻向兩姐妹閃著示威的光芒,果然如願的將兩位美姑娘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
  梁世全不住的點頭,「好!太好了!這下我們總算可以放心了。之瑜,把爹珍藏的好酒拿
來!之蓮,拿琴來為今晚彈奏一曲!」
  「既然要彈琴助興,不如拿兩張琴來吧?讓表哥與姐姐合奏一曲如何?」之瑜拚死也要撮
合唐少逸與姐姐。
  這個提議立刻博得蘭姨的附和。「是呀!自你入宮為樂官,姨娘也好久沒聽你彈琴了。」
  唐少逸看向瑯琊韻,徵詢著她的意見。
  瑯琊韻笑著道:「少逸,你若喜歡就去彈吧!一切由你做主便是。」
  她在人前表現得像個柔順的小妻子,完全以夫為天。
  「那麼……少逸自當演奏一曲。」
  兩張七弦琴拿來了,少逸與之蓮並肩坐在軟墊上,合奏起一首「歸鄉曲」。
  優美悅耳的琴聲低低瑯瑯,如行雲流水,如峰回彩雲,兩張琴一唱一和,起伏有致,有著
極佳的默契,倣佛早已演練過千萬遍一般。
  「彈得真好!」之瑜立刻鼓起掌來,「姐姐和表哥的音樂,真可說是琴瑟合鳴。」
  聞言,之蓮不禁害羞的紅了臉。「妹妹!」
  「本來就是嘛!這樣的默契可不是尋常人可以培養得出來的,大概只有兩人『心有靈犀  
才能辦到吧?」之瑜有意地睨了瑯琊韻一眼,擺明了是說給她聽的。「韻姑娘,你也會彈琴嗎
?」
  「不,一向是少逸彈琴給我聽的。」她如鳥兒般膩在唐少逸的身邊,一雙騙死人不償命的慧黠黑
    眸此時閃爍著偽裝的溫柔,「少逸,為我彈奏一曲吧!」
  他淡淡地揚起一抹微笑,「想聽什麼?」
  即使是騙人的也好,他願意縱容她虛假的真心。
  「只要是你彈的,什麼都好。」
  「那麼,我為你奏一首新作的曲子。」
  語畢,他輕拂過琴弦,流洩出一串剔透動人的旋律,那音色如同雨後的天空般透明清亮,無垠無
    涯。
  而曲子到了中段,轉換成抑揚頓挫,入耳動心,他修長的指在弦上挑、撥、揉、捻,每一個音符
    皆帶著撼動人心的魔力,又如同嘆息一般蒙上了淡淡的憂鬱,那樣的音色使人屏息,扣人心弦,
    倣佛在低訴著無人能了解的傷痛與渴望。
  整首曲子在縹緲無盡的感傷中結束,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憂鬱的餘味裏。
  瑯琊韻久久無法自已,當他那雙燃燒著愛戀的眼眸凝視著她時,她竟感覺自己的心房劇烈的跳動
    ,並隱隱作疼著,像是被某種嶄新且激烈的情緒給狠狠的扯痛了。
  「少逸的琴藝已經到了爐火純青、駕馭自如的地步了!」蘭姨率先打破沉默,道出自己的讚賞,
    並含笑望著瑯琊韻,「韻姑娘,一定是因為你,少逸才能作出這麼出色的名曲吧?」
  瑯琊韻旋即回過神來,裝出一副不勝嬌羞的模樣兒。
  「蘭姨見笑了。」
  「看樣子,少逸應當是走出情殤了吧?」梁世全深思地說。
  「情殤?」瑯琊韻微怔。
  看見唐少逸突然變得蒼白的俊容,蘭姨忙制止道:「老爺,那件事既已過去,就甭提了吧……」
  「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少逸與三公主的事,韻姑娘遲早也會知道的。」梁世中不以為意的說,「
    不管怎麼說,金枝玉葉的三公主,在身份上畢竟與咱們老百姓有著天壤之別,幸好少逸及時省悟
    ,否則,痛苦的也只有他自己而已。」
  唐少逸閉了閉眼,「姨父,別說了。」
  他沒有放棄,他所執著的人兒,從頭到尾就只有瑯琊韻一個!
  「表哥,你沒事吧?你的臉色好蒼白啊!不舒服嗎?」之蓮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如果不是雙親
    在場的話,她說不定就要忍不住地推開瑯琊韻而取代她的位置了。
  「如果身子不適的話,可別逞強,到房裏去躺躺吧!」蘭姨憂心地道。
  「少逸,我陪你進去歇著吧!」瑯琊韻挽住他的臂彎,突然有種衝動想要把他藏在沒有女人覬覦
    的地方。
  「也好。」他不想面對被剖析得赤裸裸的真心,那會讓他心痛且難堪。唐少逸起身朝著兩位長輩
    一揖道:「對不住,少逸先行告退。」
  離開廳堂,兩人沉默的走在廊廡下。
  大雨已然止歇,皎潔的月色透過輕掩的烏雲更顯無瑕。
  瑯琊韻望著唐少逸沉鬱的側臉,輕聲道:「你為我演奏的那首曲子……好沉痛、好哀傷,告訴我
    ,少逸,你後悔愛上我嗎?」
  他的琴音代表了他不肯訴諸於口的感情,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心受了傷,她甚至聽見他心碎的聲音
    。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不,我從來不曾後悔過。」
  「是嗎?可是我聽見你的心在喊痛。」她將小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訴說著她感受到的事實。
  「韻兒……」
   
    他正要開口,瑯琊韻卻踮起蓮足,主動送上她的芳唇吻住他。
  那是如同幻夢般綺麗縹緲的一瞬!
  然而,唐少逸像是被燙著了一般別過頭去。
  瑯琊韻怔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躲開她,以往他從來不曾拒絕過她!
  「少逸?」
  唐少逸的眼眸中,盈滿了無法訴諸於口的沉痛。
  「我愛你,但是,我不要你把吻我當作是對我的犒賞!」
  當他掉頭離去的那一刻,瑯琊韻看見了他心坎上赤裸裸的傷口,同時,倣佛有什麼在啃蝕著她的
    心房,讓她的心也微微地抽疼著。
  =====
  長公主寢宮——太貞宮
  瑯琊貞煩躁的在寢宮內踱步著,精心描繪的兩道柳眉微慍的緊蹙著。終於,她再也沉不住氣了。
  「來人!」
  宮女連忙應聲道:「公主,有何吩咐?」
  「本宮邀請梨園樂官唐大人前來太貞宮獻奏的請柬,到底是派人送去了沒有?」算一算她已經有
    六、七日沒見到唐少逸了,成天對著無趣的駙馬,當真是一看就討厭,因此格外想念情人的溫存
    。
  「回公主的話,已經命人送過去了。」
  「結果呢?」瑯琊貞追問。
  「據報,唐大人因為苦思新曲,再加上三天前染上風寒尚未痊愈,所以無法前來。」
  瑯琊貞一聽,更是柳眉倒豎。
  「就算是生病,也該有點起色吧?可是你昨天這麼說,前天也這麼說,難不成你是在愚弄本宮嗎
    ?」
  宮女一聽,立刻嚇得花容失色,伏跪在地上顫抖地道:「奴……奴婢不敢!奴婢所言句句屬實!
     」
  「哼!」瑯琊貞不悅的冷哼一聲,「擺駕梨園舞樂樓,本宮要親自去探病!」
  雖然這麼做於禮不合,但是,長公主正在氣頭上,她小小一個宮女哪敢阻攔。
  「是!」宮女不敢怠慢,立刻張羅去了。
  瑯琊貞前呼後擁地來到梨園舞樂樓,未經通報便長驅直入。掌理舞樂樓的李總管見公主大駕光臨
    ,不禁有些措手不及,忙不迭的哈腰行禮。
  「奴才參見公主!不知公主尊駕前來,有失遠迎……」
  「免了,」瑯琊貞懶得聽下人廢話一堆,直截了當的下令道:「快請樂官唐少逸大人來見駕!」
  「這……」李總管面露難色,「唐大人臥病在床,恐怕無法起身接駕,還望公主恕罪。」
  「我不相信!一個好好兒的人怎麼會說病倒就病倒?一定是他到二公主那兒去了對不對?」
  除了女皇偶爾會召見唐少逸之外,也就只有瑯琊蓉會與她搶人了。
  一想到這裏,瑯琊貞不禁妒火中燒。
  「沒有的事!唐大人是真的臥病在床,奴才絕不敢欺瞞。」
  「那我就親自進去看他,如果他不在床上,就小心你的腦袋!」瑯琊貞蠻不講理的說完,便直闖
    唐少逸的寢房。
  「公主……」李總管來不及阻止,只得苦著臉跟過去。
  瑯琊貞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毫不設想自己的身份,竟不避嫌的擅自闖進其它男子的寢房。
  「少逸!少逸!」她揚著聲音喚著,一路走到床榻邊,卻發現床上沒有唐少逸的蹤影。
  瑯琊貞轉過頭來,惡狠狠的瞪著李總管。
  「人呢?」
  李總管冷汗直冒,急急的分辯著,「剛剛唐大人明明還在的……」
  「分明是你欺騙了我,還想狡辯?來人啊……」
  「公主。」一縷低沉悅耳的嗓音從內室裏傳來,讓所有的人皆不由自主的回過頭去。
  只見一臉病容的唐少逸披著月白色的外袍緩緩的走了出來。
  瑯琊貞吃驚極了,「少逸!」
  唐少逸強忍不適地道:「公主,請原諒微臣無法過府為您彈琴,望公主恕罪。」
  瑯琊貞一看見心上人,頓時怒焰全消。她原想上前攙扶,但礙於有閒雜人等在場,只好一臉憂
    心的命人扶他在床榻上躺下。
  「哎呀!還說什麼恕罪不恕罪的?你病得這麼重,怎麼不躺下來好好休息呢?要是病情加劇了
    可怎麼是好?」
  唐少逸無力的一笑,「躺久了想起身走走,不礙事的。」
  看見心上人虛弱的模樣,瑯琊貞恨不得能在床邊親侍湯藥,但是,宮中人多嘴雜,這等荒唐行
    徑要是傳進女皇耳裏,只怕會惹得女皇龍顏大怒,於是,他只得強壓下心中的渴望。
  「李總管,傳喚禦醫前來診療了沒有?」
  「回公主,已經傳過了。禦醫說,唐大人是因為苦思新曲積勞成疾,才會因為一點小小的風寒
    就臥病不起,不過,奴才已照著禦醫的處方給唐大人調養身子,想必再過不久定有會起色,請
    公主不必憂慮。」
  「那就好。」她心疼的看著唐少逸,「少逸,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有什麼需要盡管差
    人到太貞宮來交代一聲,嗯?」
  「微臣多謝公主厚愛。」
  瑯琊貞又千叮嚀萬囑咐的 唆了一大堆,才依依不捨的擺駕回宮。
  待公主一走,唐少逸……不,喬裝成唐少逸的易容高手龍五這才斂去病容,身手矯健地一躍而
    起。
  「如何?可有露出破綻?」
  李總管笑道:「龍姑娘好本事,一點破綻也沒有,將唐大人的神韻學足了十成十。」
  「那就好。」龍五這才放下心,「今日公主前來之事,必須告知三公主及唐大人才行,勞煩您
    準備信鴿。」
  「我知道了,我馬上去。」
  =====
  「不出我所料,姐姐果真捺不住寂寞的跑到梨園去見少逸了。」看完了龍五的飛鴿傳書,瑯琊
    韻將紙條放在燭火上燒成灰燼後,轉向龍九,「幸虧少逸事先做好了安排,總算是瞞過去了。
    對了,龍五的易容術沒露出破綻吧?」
  「是的,長公主並未對龍五起疑。」
  瑯琊韻點了點頭,又問:「二公主那邊呢?難道她在這幾日內完全沒有去探視少逸的病嗎?為
    什麼龍五在紙條上完全沒有提及?」
  「二公主曾數次派人慰問。」龍九掏出另一張字條,「這是李總管的傳書。」
  瑯琊韻接過,看完後照例燒毀。
  「沒有親自前往?」這情形倒是有些古怪。瑯琊蓉對唐少逸向來是勢在必得,她的企圖可不下
    於瑯琊貞啊!
  「因為二駙馬爺戍守的邊境傳出動亂,蓉公主目前不在宮中。」
  瑯琊韻笑了:「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看樣子,瑯琊蓉已經沉不住氣的展開行動了,相信這波動亂很快就會傳到女皇耳裏,而近日,
    宮中的情勢定然會生變。
  思慮周密的龍九問道:「公主,有關於長公主前往梨園舞樂閣探視唐大人之事,需不需要向唐
    大人稟報?」
  瑯琊韻沉思了半晌。
  「不,我想不必了,回宮前再知會他即可。」
  「我已經聽見了。」唐少逸從門外走進來,俊美無儔的臉龐上凝著沉窒的陰鬱。
  瑯琊韻沒有理會唐少逸,只是作了個手勢要龍九退下。
  「要出門了嗎?等我換件衣裳。」她起身。
  「韻兒!」
  唐少逸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扯進懷裏,沉鬱的星眸中滿是無以名狀的苦惱,「所有的事你都
    打算對我避而不談嗎?」
  她嫣然一笑,「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你不需要知道。」
  「那有什麼事才是你認為重要到必須告訴我的?」他痛恨被她隔離在心門外的感受!
  「你只要知道我想要你知道的,那就夠了。」她退出他的懷抱背對他,神情淡然得近乎冷漠。
  「難道我的意願都無關緊要嗎?」他沙啞的低問。
  他痛苦暗啞的聲音絞疼了瑯琊韻的心臟,但是,她卻必須強迫自己無情。她告訴自己——他要
    的不是她施恩般的憐憫,而是她的心啊!倘若她給不起她的心,那麼,她寧可殘忍也不願虛偽
    的敷衍。
  瑯琊韻閉了閉眼睛,握緊粉拳,強迫自己說出違心之論。
  「對我而言,你不過是一顆戰棋而已。」
  她無情的響應打垮了唐少逸,他慘白著一張臉,幾乎不敢相信她會吐出如此殘忍的話語。
  唐少逸緊抓住她與他相對,漂亮深邃的黑眸閃動著疼痛的情緒。
  「你一定要這樣折磨我嗎?」他忍耐的看著她,「我怎麼會愛上像你這般殘酷的女人?」
  她尖銳的反駁著,「是你一再逼問我相同的問題,如果你覺得我的話太過殘忍,我勸你最好把
    我的回答仔細的記下來。」
  「但是,我不想記下你言不由衷的謊話!」
  唐少逸一說完,瑯琊韻柔美的身軀立即僵住了。
  他捧起她絕美的容顏,像是捧住今生最重要的寶物。
  「我知道你那些話不是當真的,你的心已經動搖了,只是你不肯去面對。」
  「少自以為是了!你根本不了解我——」
  「我了解你,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他比誰都要清楚她那老愛說反話的壞習慣。
  她還要辯、還想鬥,但唐少逸迅速地俯下頭,吮住她那張鮮傃欲滴,卻又如刀刃般鋒利的唇舌。
  瑯琊韻的掙扎意念很快地便融化在他的吻裏,她無法抗拒這樣深情、這樣濃烈的吻。
  「韻兒……不要疏離我,不要在我們之間豎起防禦的高墻,你知道我是一個多麼容易心碎的男人
    ,所以……不要折磨我。」他緊擁著她,像是害怕會失去她一般。
  瑯琊韻無力的響應,「既然愛我是一件這麼痛苦的事,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放棄呢?」
  唐少逸揚起一抹笑,那笑容既無奈又淒楚。
  「太遲了,不是嗎?愛都愛上了,現在不管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他愛她的程度,遠遠超過她所能想象的。就算是要為了助她達成目的而任人擺布,他也甘願承
    受。
  瑯琊韻忍不住嘆息。
  「少逸,如果有來生的話……別再愛我了。」
  「如果真有來生,我一定也會像今生一樣,苦苦的糾纏著你吧?」
  一股熱烘烘的情緒在胸臆間翻滾著,她察覺到她的心在顫抖,而她的視線轉為一片蒙朧,接著,
    一顆晶瑩透明的液體水晶從長長的羽睫上滾落——
  「這……這是什麼?」她看著手上的水滴,不解的低喃。
  「你的眼淚,韻兒,」他說話的語調是如此溫柔,執起她的手,熾熱的唇舌纏繞著她的指尖,同
    時吮去了那顆落在手心裏的淚珠。「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你掉淚,是為了我嗎?」
  「當然不是……怎麼可能……會是為了你……」她失神的猛搖著螓首,怎麼也不肯承認那顯而易
    見的事實。
  要是承認那是為他而落的淚,也就等於承認了自己的心啊!
  「你在扯謊!如果你想說服我,那就看著我的眼睛。」
  瑯琊韻不肯,只是不斷地搖頭。
  面對她的倔強、她高傲的自尊,唐少逸不禁輕嘆一口氣,屈服了。
  「我不再逼你,但是,韻兒,我會等到你願意承認的那天為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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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淪陷──
  昨歲舊期非錯,
  今夜新婚堪賀,
  明日別離無那,
  相思可憐,
  不是相思不奈何。
  禦書房裏,女皇緊蹙著蛾眉看著快馬由邊境送來的奏章,一本又一本,堆得有如山高。
  女皇一本一本的翻閱著,一目十行的看過去,上頭所奏之事全都大同小異,講的都是邊境無端動
    亂一事。雖然蓉兒與二駙馬已趕到邊城去坐鎮指揮,但她就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何事惹得陛下心煩?」一名身著皇族服色的男子輕聲開口。
  「先是盈兒向朕要求將樂官唐少逸賜給她做侍臣,」她推開滿桌的奏折,煩悶地道:「再來是邊
    境動亂一事,我瑯琊國邊境雖與大宛國境接壤,但相安無事已有數十年,朕怎麼也想不通這場動
    亂是因何而起!」
  「微臣認為,四公主已行過及笄禮,是該為她的親事做打算了。不過是個侍臣,賜給四公主也未
    嘗不可。」
  「那怎麼成?盈兒貴為瑯琊國的四公主,終身大事怎可輕率?」門不當戶不對,絕對不成的!
  男子抿唇一笑:「該說陛下太寵愛四公主呢!還是陛下捨不得唐少逸的琴藝?」
  女皇瞪了他一眼:「臭小子,敢這麼對朕說話,是想掉腦袋嗎?看樣子,朕命你執掌刑部是太輕
    松了!」
  「微臣不敢!」男子笑嘻嘻地一揖,「只是,微臣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妥,公主有一、兩個侍臣也
    無可厚非,再說,唐少逸的人品出色卓絕,少有人能出其右,陛下應該可以放心。」
  女皇沉思了半晌,「好吧!那就這麼著了。」
  「至於邊境之事……」一旁的爾雅男子輕搖折扇,尋思道,「微臣認為……這場動亂發生的時機
    ,未免太過巧合。」
  「哦?」女皇挑眉,望著男子,「玄策,此話怎講?」
  「陛下的四位公主皆已行過及笄之禮,依照我瑯琊國的律法,陛下在一年之中,必須盡速決定儲
    君人選。」
  玄策的話讓女皇心中一凜,很快便會意過來了。
  「你是說……這場動亂與儲君之爭有關?」
  「微臣不敢如此斷言,但是,依照種種跡象看來,這個推測倒有幾分道理。」
  「這麼說起來……你對這件事的內情想必知道的不少。」
  玄策語帶玄機的說:「要查清此事並不難,難的是對方的權位在我之上,除非經過女皇特許,否
    則,微臣不敢輕舉妄動。」
  女皇鳳目微瞇,精銳中透露著些許慍怒。
  「莫非,你是在懷疑朕的四個女兒與這場動亂有關?」
  「微臣不敢。」雖然明知道這麼說很有可能會掉腦袋,但是,玄策並未因此而避諱不談,「微臣
    只想提醒陛下,自古以來,為了爭權奪嫡的戲碼經常上演,而且,總是於在上位者尚不自覺時就
    已然展開,臣雖不樂見此情形,但仍要提醒女皇不可輕率視之。」
  女皇看著他,許久許久。
  「玄策。」
  「臣在。」
  「你為什麼要告訴朕這些?你是晉王爺的嫡長子,是我的親侄子,位居郡王高位,倘若朕的四個
    公主全都無法繼承王位,你將是眾皇子、親王、郡王之中最易脫穎而出,成為攝政王的人,難道
    你對攝政王之位一點也不心動嗎?」
  瑯琊國皇室的規矩是以公主為主要繼承人,倘若女皇膝下無女,則從皇室宗親貴族的女兒中擇優
    繼承,但是,必須再欽定一名男子作為攝政王,此人必須更改姓氏為「瑯琊」,成為女皇之子,
    好輔佐下一任女皇攝政;雖然他永遠無法成為帝王,但其所出之女一樣可承襲公主爵位,具有繼
    承王位的資格。
  玄策笑了笑,唰地合上折扇。
  「說不心動,是騙人的。我瑯琊國雖幅員不夠遼闊,但卻是南來北往的出入要塞,同時盛產銀礦
    與鐵礦,得天獨厚的條件很難令人不心動。」
  「攝政王之位既然不是你所謀求的,那什麼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玄策抿了抿唇,「微臣怕說了會惹怒女皇。」
  「朕答應你不動怒就是。」
  「玄策沒有鴻鵠之志,不愛江山愛美人。」
  「美人?」女皇因為邊境動亂而緊蹙的眉,因為過於訝異而不自覺的舒展開來,「你有中意的對
    象?」
  「是的。」
  女皇好奇的追問:「是誰?」
  「一個瞧也不瞧我一眼的女人。」玄策避重就輕的打著啞謎,「請陛下就別再追問,著實窘煞微
    臣了。」
  「朕不再追問就是,不過,朕要與你做個協議。」女皇棋高一著的掐住他的弱點,以利益做誘餌
    ,「倘若你能揪出邊境之亂的始作俑者,我就把你想要的美人賞給你。」
  霎時,玄策的眼中閃過一抹勢在必得的淩厲光芒,「微臣求之不得!」
  「既然如此,你可得好好表現,別讓朕失望。」
  「微臣領旨。」
  =====
  用過早膳,唐少逸帶著瑯琊韻輕裝單騎的離開農莊,準備到附近的市集走走,護主心切的龍九自
    然說什麼也要跟去,不過,在瑯琊韻的堅持下,龍九只好在安置馬兒的小酒館裏留守。
  初次來到市井小民熙來攘往的市集,瑯琊韻對任何事都覺得新鮮,並且興致盎然,她睜大雙眼瞧
    著,從來都不曾見過如此熱鬧的地方,她會看猴兒雜耍看得拊掌大笑,也會在許多攤位前佇足不
    前,帶著濃厚的興味看著婦女與菜販你來我往的殺價。
  見到她投入的樣子,唐少逸微微的笑了。
  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像個不折不扣的十八歲少女,而不是高高在上,伸手難及的尊貴公主。
  「糖葫蘆——賣糖葫蘆喲——一支兩文錢,三支五文錢喲——」小販不住的叫喝著,吸引了許多
    孩童垂涎的目光。
  「糖葫蘆?那是什麼?」她看著那紅紅的玩意兒,印象中,宮裏不曾見過這種東西。
  「零嘴兒,想吃吃看嗎?」唐少逸笑問。
  「好。」
  唐少逸付錢買了一支給她,瑯琊韻嘗試性的伸出舌尖輕舔了一下。
  「好甜喔!」她新奇的說,「咦?裏面還有個圓圓的果子,那又是什麼東西?」
  「那是李子,外面裹上糖漿。」
  「怪不得那麼多孩子搶著買。」她一邊舔著一邊道:「滋味挺不錯的,宮裏怎麼就沒有這玩意兒?
     」
  「這只是民間小孩子的零嘴兒,登不了大雅之堂。」他寵溺的看著她,「還想再吃嗎?要不要多買
    一些?」
  「不了,太多我吃不完。」她將糖葫蘆舉到他的面前,「要不要吃一口?」
  「我不愛吃甜的東西。」他笑著搖頭婉拒。
  「不行,你一定要嘗一口。」她堅持著。
  「韻兒……」他無奈的看著她,不知道該如何招架她這突如其來的逼迫舉動。
  「我不管。」她咬了一口糖葫蘆,然後猝不及防的攬下他的脖子,以舌尖將口中的甜食硬是推到他
    的唇邊強迫他吃下去,而後得意的問:「如何?好不好吃?」
  「太甜了……」他微蹙起眉,有些食不下咽。
  他的模樣令瑯琊韻想笑,「那我們到茶樓裏喝杯茶止渴吧!」
  於是,他們找了一家幹凈的小茶館坐下。
  點了一壺清茶,瑯琊韻眨著大眼凝望他。「讓我看看市井小民的生活,這就是你帶我到市集來的理
    由吧?」
  唐少逸沒有否認,「如果你想要成為國君,對臣民的生活多少該有些體認,如果你連自己的百姓過
    的是什麼樣的日子都不知道,空有滿腔的治國理論又有何用?」
  瑯琊韻沉默了。
  「少逸,你認為現在瑯琊國的百姓日子過得可安逸?」
  「沒有天災戰禍,五谷豐收,稱得上是盛世,就連窮苦的姨娘也可以攢些錢向地主承租幾畝田,務
    農雖然辛勞,但總能養家糊口。」
  說到這兒,唐少逸心中模糊的想起自己那福薄的爹娘,等不到他長大即病故,沒享受過一天好日子
    。
  「日後我若是當上女皇,你認為我有本事將國家治理得比女皇更好嗎?」
  他微笑,啜了一口芬芳的清茶,「韻兒,以你的聰明才智,你一定會做得比女皇更好。」
  瑯琊韻望著他,感嘆道:「如果你不是個樂官,而是丞相或禦史,我想,那將是瑯琊國百姓之福。」
  唐少逸的能力不只於此,除了冠絕天下的琴藝外,他對政局往往有十分精辟的見解,他的心思縝密、
    思慮周全,並且,恰如其分的扮演著自己的角色,當個小小的樂官真是埋沒了他。
  「我不愛當官,」他放下茶杯,「如果不是為了你,我甚至不願受封為樂官。」
  「那你真正想做的是什麼?」
  「在山林裏建一幢竹屋,在裏面鑽研琴譜、作詩撫琴,不見任何人,不再需要維持虛偽的人際關係。
     」看多了官場上的爾虞我詐,他對功名利祿早已看得非常淡泊。
  瑯琊韻微微地變了臉色,「誰都不見?包括我嗎?」
  「或許會有獵戶,或是樵夫來與我閒聊幾句,至於你……」他的笑容轉為苦澀,「一定會登基為帝
    ,大刀闊斧的整頓朝政,有朝一日,若聽見有人對我說,瑯琊國的君主是少見的賢君,那麼,我將
    深深的以你為榮。」
  「若我當上君主,你不留在我的身邊嗎?」這讓瑯琊韻不由自主的感到心慌。
  他凝視著她,眼神好深邃、好深邃。
  「韻兒,我在宮裏不會快樂的,而且,到那時候你就不需要我了。」當他助她登基稱皇,他的任務
    就算結束了。
  瑯琊韻咬了咬下唇,別開小臉,終於明白——
  他未來的生命裏,沒有她!
  「對!到那個時候,你就功成身退了。」她故作冷漠地說:「屆時,我會賞你一張最好的琴、一幢
    竹屋,讓你淡泊度日,當作是我對你的回報。」
  「韻兒?」從她的語氣中,他感覺到她的慍怒。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負氣的起身衝出茶館,不辨方向的奔跑著。
  「韻兒──」唐少逸丟下銀兩立刻追了出去。
  瑯琊韻壓根就不理會唐少逸的叫喚,只管向前跑去,連她都不明白,為何當他說出兩人都已心知肚
    明的事實時,她會這麼生氣!
  瑯琊韻瞧也不瞧路況,完全沒發現有一輛馬車正朝她衝過來。
  「韻兒,當心──」
  才聽見唐少逸的示警,瑯琊韻要避開已經來不及。唐少逸在千鈞一發之際縱身撲過去,在眾人的驚
    呼聲中,兩人雙雙滾倒在路旁。
  瑯琊韻只覺被一股力量衝倒,接著是一陣天旋地轉,身子有好幾處像撞著了什麼似的微微疼痛著。
  「韻兒,你還好嗎?有哪兒疼嗎?」唐少逸將她扶起身,憂心如焚地上下檢視著她,一張俊臉比她
    更為慘白。
  「我……我沒事……」
  他伸出顫抖的大手擁緊她,緊得像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永遠不再分開。
  「韻兒,我們別再爭吵了吧!我一點也不想與你針鋒相對,那會使我痛苦。」
  「我也不想啊!你當真以為我是鐵石心腸,毫無感覺嗎?」她才說完,就看見他肩膀上的血跡,忍
    不住驚呼,「少逸,你受傷了?」
  「不礙事,只是一點皮肉傷。」
  「怎麼會不礙事呢?一定很痛的!」瑯琊韻懊悔極了,她為什麼要這麼衝動、這麼莽撞?如果她別
    與他鬧脾氣,他就不會受傷了!
  瑯琊韻紅了眼眶,深深的埋進他的懷裏。
  「誰要你救了?我有要你救我嗎?看,你讓自己傷成這樣!」
  唐少逸很快便聽出來,她並不是真心的在指責他,那些都是她自責的話語。
  他環住她的纖腰,拍撫著她的背心,嘆息的低語著,「我怎麼能不救你?你是我最深愛的女人啊!
    即使用我的生命去交換也在所不惜。」
  眼淚差點又奪眶而出,但她只能拚命的強忍著。
  「我不準你比我早死,因為,你必須等到我死去的那一刻,成為我的陪葬!」
  他的唇角泛出一抹微笑,她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心意了!在愛戀她的過程中,他從沒有一刻覺得像這
    般踏實過。
  「只要是與你在一起,無論是在地獄或是天堂,我都甘之如飴,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聞言,瑯琊韻不由得一震。
  不需要多說什麼,她已看清自己情感歸屬的地方。
  高築的心墻在這一刻徹底崩潰,瑯琊韻明白,就算她再怎麼否認,也已經磨滅不了他在她心中的地
    位了。
  =====
  要用什麼樣的方式,才可以永遠的留住幸福?
  要多緊的擁抱,才能表達自己最深刻的愛戀?
  要付出自己到什麼樣的程度,那樣的愛才算足夠?
  闐暗的黑夜裏,只餘一盞昏黃燭火,窗上,映照出兩人相視的側影。
  「為我彈奏一曲,好嗎?」她凝視著他熾熱的眼眸,輕聲開口。
  「想聽什麼?」他聲音瘖啞地問。
  「什麼都好,只要是你為我彈的,都好。」她的聲音與他同樣的緊繃,並輕揚著動情的弦韻。
  唐少逸在坐墊上落坐,修長的指挑撥出醉人的音浪。輕攏慢捻抹復挑,一聲聲、一縷縷,時而輕吟
    、時而激狂,無言地擺弄著她的心弦。
  他的視線從沒有一刻離開過她,像是眼中永遠只倒映出她一個人的身影。
  不需要言語,瑯琊韻知道,此刻彼此是相屬的。
  曲子一首彈過一首,倣佛要借著琴音訴盡衷腸,詠情、詠愛、詠真心,他不停歇的為她演奏訴情的
    曲調,無休無止。
  他的每一個音符都像是撥弄在她的心弦上,令她動容且無法自已。
  瑯琊韻走向他,在他深情的注視中,跨坐在他的腿上。
  「韻兒……」他啞聲輕喚。
  「別停,我還沒聽夠。」
  他的琴音表露出他真正的情緒,只有她能了解。她要知道他流露在琴音裏的每一個心境轉捩,一絲
    一毫也不願放過。
  她不許他停止彈琴,卻任性的在他的身上為所欲為。
  唐少逸幾乎無法專注在弦上,當她溫潤的唇兒沿著他的肌膚滑動時,連熟透了的音符都忍不住錯落
    了幾個。
  「記得這些嗎?以往的幾個夜裏,我也曾這樣被你環抱在懷裏。」她的聲音倣若最誘人的天籟,在
    他耳邊輕輕地訴說著。
  「韻兒……」他嘆息,撥弄著琴弦的同時,亦忍受著最甜美的酷刑。
  她解開腰間綢帶,軟綃薄衫如雕零的花瓣般,自她細如凝脂的雪肩上滑落,抹胸上繡制的粉色蓮花
    正對著他綻放嬌傃。
  旋律的節奏全被打亂,零零落落的不成曲調。
  她伸出雪藕般的雙臂環繞住他,貼在他的唇上任性的命令,「不許停止彈琴。」然後,霸道的吻住
    了他。
  唐少逸激烈的響應著她,心跳與呼吸全然錯拍失序,而音律則猶如響應主人的思緒般抑揚頓挫。
  瑯琊韻如黑瀑般的長發摩挲著他赤裸的胸膛,帶來一陣戰栗般的感受,他倒抽了一口氣,幾乎要在
    這樣的欲望波瀾中滅頂。
  她以極柔媚的姿態貼近他欲望的中心,魅惑的低語,「不同於之前的夜晚,我要把我自己給你,連
    同我的心。」
  她終於明白什麼是愛,是他讓她明白自己也擁有愛人的能力呵!
  唐少逸失控的空出一只手來抱住她,另一只手仍繼續彈奏著幾乎不成調的樂曲。
  她頑皮的前後調整坐姿,折騰得他幾乎要發狂。
  「告訴我,你愛過多少女人?」
  「韻兒,你明知道的……」除了她,他不曾為誰動過心。
  「可是,我沒有把握,戀慕你的女人數都數不清,瑯琊貞、瑯琊蓉、盈兒,還有你故鄉的那個之蓮表
    妹……還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嗯?」攀著他的頸項,她在他的耳畔柔媚的吐息著,「少逸,你知道
    嗎?我是個小心眼的女人,我不僅妒忌那些曾經擁有過你的女人,也妒忌著你的七弦琴,因為,你撫
    琴的姿態與模樣,就像撫摸著最深愛的女人。」
  從她口中吐出的語句,字字都令他動情。
  「我沒有別的女人,一直都只有你,」他灼熱的目光緊鎖住她,喘息地低語,「你就是我的琴!」
  話方歇,她便感覺到他修長有力的指尖在她的花叢間穿梭,那熟練的指法與另一手的技法相互應和。
  「少逸……」她低喘嚶嚀。
  樂曲整個走調,節奏全都錯拍,亂得毫無章法,快得匪夷所思,高亢的旋律如同無法約束的情,奔放
    狂洩而不可止。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激昂的旋律如狂瀾、如激流,一波波的向岸上拍打而去,衝激出絢麗燦爛的浪花。
  瑯琊韻無法成言,貝齒緊咬著下唇,只能無助的感受著他激發而起的強勁波濤。
  如狂風暴雨般的演奏方式使得古琴無法負荷,當琴音到達最高潮的時候,七根琴弦同時如裂帛般應聲
    而斷,音樂乍然而止。
  琴弦斷裂的那一刻,唐少逸也聽見自己的理智斷裂的聲音。
  他的雙手像是解脫了咒語的束縛,終於能夠完全擁她入懷,與她柔美的嬌軀完整契合、緊密相貼,一
    同迎接那毀天滅地的狂濤。
  「少逸……」她反復且婉轉的低喃著他的名字,在深情交纏的眼波中訴說著動人的愛語。
  他的纏綿情意在她的溫暖中尋到了今生今世惟一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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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劇變──
  忽忽些些,
  一刻千金,一裏千波。
  金雞猶未唱,烏鵲尚延俄,
  聽一聲滿河。
  厭橫簫瓊夢墮,
  只怕新月落,曉風多。
  郡王府門外,站著一名裹著暗色披風的身影,鬥篷蓋住來者的半張臉孔,令人無法看清其相貌,由中等的身形上也無法判斷是男是女。
  「閣下有什麼事嗎?」侍衛上前喝問。
  「在下想求見玄策郡王。」對方的聲音雌雄難辨,像是過於低沉的女聲,又像是到了變聲期的男孩。
  「閣下高姓大名?」
  「不便透露。」
  行跡詭異的訪客讓侍衛們更加小心謹慎:「既然如此,小的無法向上通報。」
  來者突然從腰間掏出一塊潔白剔透的玉佩:「將此玉交給玄策郡王,他便明白了。」
  侍衛半信半疑地接過,隨即向裏頭通報去了。不一會兒,侍衛又走了出來,客氣地道:「郡王有請!」
  來者被領進玄策的書房,而玄策早已在那兒恭候大駕,他的手上正把玩著那只玉佩。
  看了來人一眼,玄策有些寡情的薄唇勾起一抹饒富興味的笑意。
  「我以為你永遠也不會來找我。」
  她沉默了半晌,「有些事情是無法預料的。」
  玄策銳利地審視著她,「說吧!你為什麼來找我?」
  「我……」她咬了咬唇,像是難以啟齒。
  玄策挑挑眉:「你與我之間,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嗎?」
  他輕佻的言辭使她的小臉掠過一抹潮紅,黝黑的瞳眸有著強自壓抑的薄怒。緊咬著下唇,她終於輕聲吐出,「我需要你的幫助。」
  玄策的眉揚得更高了。
  「你不是有一個無所不能,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主子嗎?當初你在我的面前發過誓,說這輩子都要死心塌地的跟著你的主子,有困難為何不去向主子求助,卻來找我?」
  「因為……我正是為了我的主子求助於你。」
  此言一出,玄策旋即沉下了臉。
  「那麼,我不幫。」
  她急了,「你承諾過我的!只要我拿著這塊玉佩來見你,你一定會答應我的要求!」
  玄策雖不是個君子,但對於自己的承諾,卻向來是一言九鼎。
  玄策瞇起眸子,「說吧!你的要求是什麼?」
  她深吸了一口氣,深怕自己會反悔似的急切說道:「請你……阻止三公主登基稱帝!」
  =====
  擁著瑯琊韻入眠,是唐少逸永恆的希冀,每每她蜷縮在他懷中時,那滿溢的幸福便交錯著隱約的不安,令他無法入眠。
  不知道有多少次,他期望著那一天永遠不要到來,如果能夠,他願意付出所有的生命換取這幸福靜謐的一刻,然而,他卻敏銳的感覺到離別的腳步已逐漸逼近,而他退無可退,無力轉圜。
  透過窗外稀微的月色,他凝視著她皎潔如玉似的容顏,心中緊縮得近乎疼痛。唐少逸無力壓抑那種混亂的情緒,他惟一能做的,僅僅只有摟緊她而已,惟有如此,他才能夠欺騙自己——在這一刻裏,瑯琊韻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過緊的擁抱讓瑯琊韻不適地微蹙了一下眉,星眸半睜地嬌聲嚶嚀:「少逸,你讓我不能呼吸了。」
  「抱歉。」他微微放松了手勁,「好些了嗎?」
  「嗯!」她輕輕的蠕動了一下身子,更貼近他溫暖的胸懷。
  唐少逸愛憐的輕撫著她,吻了吻她光潔的額。「睡吧!離天亮還有好一段時間。」
  「你呢?」她抬首,望著他輕聲問。
  「什麼?」
  「你不睡嗎?」
  「不,我不想睡。」
  「沒理由連著幾個夜裏都無法入睡,是為了我吧?」瑯琊韻突然微笑了起來,「你怕失去我?怕你一松手我就會不見了?」
  聰慧過人的瑯琊韻,一語道破了他心中的魔障。
  他苦澀一笑,「我留不住你,韻兒,不將你抓緊些,你就要拍拍翅膀飛走了。」
  「不會的。」她伸出纖纖素手環抱住他,肯定的說:「人的心只有一顆,一旦給出去,就不能再收回了,少逸,你以為我還會上哪兒去呢?」
  「你的心在我這兒嗎?」他啞聲問。
  「你感覺不到嗎?」她慧黠地反問。
  唐少逸終於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感覺得到,但是……不踏實,我捧著你的心,想抓緊一些,怕傷到你,想放松一些,卻又怕抓不住你,而含在口裏怕融了、拿在手裏怕碎了,韻兒,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做。」
  愛得太深,失去的時候就會越疼痛,而世界上沒有一種解藥能夠助他解脫。
  「你只要相信我,這樣就夠了。」
  「韻兒……」
  「少逸,讓我融化你的不安吧!」她邪氣的笑著,吻住他的唇,成功的讓他忘卻所有的擔憂與不安。
  那一晚,他們彼此需索、彼此給予,在火熱的纏綿中難分難捨。
  直到天色蒙蒙亮,他們在彼此懷中就要朦朧入睡,然而,外頭傳來的急促敲門聲卻聲聲催人。
  瑯琊韻在他的懷中清醒過來,「怎麼回事?」
  「是龍九,我去看看。」唐少逸披衣下榻應門,躺在羅帳裏的瑯琊韻微支起身軀,正好聽見龍九急促的低語——
  「大人,宮裏傳來消息,二公主及二駙馬以『叛亂 罪名遭郡王玄策彈劾,女皇怒不可遏。」
  「我知道了,立刻備車回宮。」
  「是。」龍九隨即啣命而去。
  他的預感果然成真了!局勢生變,他們不能再待下去,必須立刻回宮才行。
  回過頭,唐少逸看見瑯琊韻早已從床榻上坐起,顯然已聽見了一切。
  「是回宮的時候了。」
  她輕語著,凝視著他的眼神即便有著不捨,也被紛湧而來的現實所掩蓋,此時此刻,她又變回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三公主了。
  「原本還想帶你到幾處名勝走走,不過,看樣子已經沒有必要了。」
  一切都結束了!
  當那張柔情的迷霧被吹散,所剩下的就只有殘酷的現實而已。
  唐少逸沉默的為她著裝、梳發,也為自己著裝、束發,同時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深深的綁縛在心的最深處。
  凝視著銅鏡中的瑯琊韻,他低語,「我去向姨娘辭行後就準備上路。」
  =====
  瑯琊韻的回宮,並沒有讓任何人感到異樣。
  在她出宮的這段時間裏,龍五完美地扮演著三公主的角色,只是身體稍有不適,一直在別業瀟湘館裏養病,偶爾會回宮露個臉,但隨即又在宮女的簇擁下回瀟湘館休養。
  沒有人將樂官唐少逸的犯病與三公主聯想在一起。這段時間以來,禦醫幾乎是三天兩頭的往梨園舞樂樓做例行的看診,眾人只知他的病情時好時壞,但誰也沒想到,正牌的唐少逸根本就不在梨園裏。
  當瑯琊韻趕到大政宮時,二公主瑯琊蓉正跪在女皇跟前,散發殘粧,狼狽至極。
  瑯琊韻還來不及向女皇請安,瑯琊蓉則是露出獰惡憤恨的表情,朝著瑯琊韻撲了過來。
  「都是你!瑯琊韻,這一切都是你唆使的!」瑯琊蓉惡狠狠的想要撲打瑯琊韻,但一旁的玄策旋即以折扇格擋,沉聲道:「二公主,這裏是大政宮,一切自有女皇定奪,請您自重。」
  「玄策,你——」
  瑯琊韻對此事早已明白了七、八分,但仍是佯裝不解。
  「姐姐,三妹不明白事情的始末。」
  瑯琊蓉恨恨地道:「你做了什麼,自己心知肚明!」
  女皇鳳目一掃,不怒自威:「韻兒,蓉兒說你唆使她制造動亂,再以她手上的兵權平定動亂,藉以得到儲君之位,可有此事?」
  瑯琊韻搖搖頭:「兒臣從未說過這種話。」
  瑯琊蓉突然揚聲大笑:「瑯琊韻,你以為你不認罪就可以撇清了嗎?別忘了,當時長公主也在場,她可以替我作證!」
  瑯琊韻低眉斂目,對於她使出的撒手 沉著以對:「那麼……就請女皇宣長公主來當面對質吧!」
  女皇頷首,對宮人道:「宣長公主覲見!」
  片刻後,瑯琊貞走進大政宮向女皇行禮如儀。
  此時,女皇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退至一旁的瑯琊韻,發現她的神情平靜自若,沒有一絲一毫作賊心虛的模樣。
  蓉兒指證歷歷,但韻兒卻坦然無懼,難道這件事真與她無關嗎?饒是閱人無數的女皇,一時之間也難以判定了。
  女皇望著瑯琊貞問:「蓉兒指稱『邊境之亂  的始作俑者是韻兒,並說你在一旁也聽見了,可有此事?」
  瑯琊蓉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笑容,知道瑯琊韻這回必定無法抵賴,她一定能夠洗刷冤屈。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為了想獨佔唐少逸的瑯琊貞早已與瑯琊韻達成共識。
  瑯琊貞注視著瑯琊蓉好半晌,最後說出出人意料的話。
  「回女皇,三妹是清白的。」
  此話一出,瑯琊蓉的臉色立刻變得死白。
  而瑯琊韻在無人看見的時候,微微地揚起唇角。
  大政宮裏沉寂了好半晌,許久,瑯琊蓉才爆發出淒厲的喊叫:「瑯琊貞,你好沒良心!你怎麼能做偽證?」
  瑯琊貞強自鎮定地說:「我沒有做偽證,我確實是沒聽見。」
  瑯琊蓉跌坐在地上,看見女皇眼中清冷的寒意。
  「蓉兒,你還有什麼話說嗎?」
  「女皇!」她連滾帶爬的扯住女皇的衣袍,狂亂的搖頭,「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是冤枉的!」
  女皇厲聲反問:「那麼,你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嗎?」
  瑯琊蓉啞口無言。沒有,她沒有!
  看見瑯琊蓉臉色灰敗的說不出話來,女皇便知道事情已沒有轉圜的餘地。她沉痛的宣判著,「依照我瑯琊國的律法,叛亂是惟一死罪。來人!將二公主押入大牢,聽候處決。」
  「不——我是冤枉的!女皇,我是冤枉的──」瑯琊蓉淒厲的吼叫著,但沒有人肯相信。
  瑯琊蓉被侍衛拖下去了,女皇像是頓時老了十歲般無力地道:「你們都下去吧!朕要一個人靜一靜。」
  「是。」瑯琊韻、瑯琊貞與玄策紛紛退下,偌大的大政宮裏霎時靜默得有如死寂。
  女皇閉了閉眼睛,心中難掩悲痛。
  雖說瑯琊蓉有這樣的下場是咎由自取,但……她畢竟是她的女兒啊!全天下有哪一個母親會狠心的殺死自己的孩子?可是……她是瑯琊國的女皇,為了維持瑯琊國的律法及她的威信,除了將意圖叛亂的女兒賜死之外,她還能怎麼做呢?
  =====
  「為什麼長公主肯為你做偽證?」
  玄策輕若耳語的問話讓瑯琊韻頓住了將要踏出去的腳步。
  瑯琊韻回過身來,看著玄策那張帶笑的臉龐。
  玄策是知情的?但……可能嗎?如果是,那麼他為什麼不拆穿她?
  瑯琊韻摒退了左右:「你們先退下。」
  「是,公主。」
  待所有閒雜人等都退開後,瑯琊韻以一雙清麗無辜的剪水雙瞳回視他犀利帶笑的目光。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就再說得明白些吧!」玄策笑了笑,俯近她低語,「二公主的叛亂,與你脫不了關係。」
  瑯琊韻沒有露出一絲一毫驚慌失措的神情,僅是揚眉反問:「何以見得?」
  「因為二公主惹出了這場事故之後,顯然沒有想到要如何善後,倘若事情是別人指使的,那這個疑點就解釋得通了——因為,只要抓住了二公主的個性,這借刀殺人的高招必然能夠付諸實行。」
  「郡王爺,你這頂帽子扣得本宮好生委屈啊!」她眨著大眼睛,表面上故作鎮靜,但心中卻惶恐不已,「我可沒拿刀子架在二公主的脖子上逼她造反哪!」
  「你根本不需要動刀,只要簡簡單單的幾句耳語,就足以煽動二公主那瞻前不顧後的性子了。」
  瑯琊韻雖然表面波瀾不興,但心頭的警鐘大響。
  玄策果然知道一切!
  凝視著她瞬間變得警覺、嚴厲的雙眸,玄策知道自己這番話已令她心生戒備。
  瑯琊韻緩緩地斂去笑顏,晶亮的黑眸閃爍著冰冷的寒光:「玄策,你告訴我這些話的用意是什麼?」
  「我只想問你,用這種方式除掉你的手足,難道你不會於心難安嗎?」
  「是她的貪念逼自己走上不歸路,終至自取滅亡。」
  「如果不是你在她的背後推了一把,今天她不會落得如此的下場。」
  瑯琊韻冷冷一笑:「你沒聽見嗎?長公主已為我做了證,她證明我沒有說過那些話。」
  「你我都清楚,她會為你做偽證,是因為她想獨佔唐少逸,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愛可以使人盲目,這一點,玄策再清楚不過了。
  瑯琊韻尖銳的反問:「那麼你呢?你的目的又是什麼?」
  玄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深深地注視著瑯琊韻那雙善於偽裝的眼眸。
  「我要你。」
  聞言,瑯琊韻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沒聽錯吧?在你揭穿我的真面目之後,竟然告訴我——你要一個心如蛇蠍的女人?」玄策的心裏到底在盤算什麼?
  他溫煦的笑意宛如春陽般惑人:「心如蛇蠍的公主正好與冷血無情的郡王是天生一對,我欣賞你絕決的手段。」
  「你的奉承不具任何說服力。」瑯琊韻冷聲道。
  「那這麼說吧!因為,如果你不除掉掌握兵部的瑯琊蓉,將來因她喪命的百姓會更多。如何?韻公主,這樣的奉承你可滿意?」
  瑯琊韻眼波一轉,終於漾出美麗絕倫的笑意:「了不起!你是第二個能看穿我意圖的男人,郡王爺。」
  是的,她今日的殘酷,就是日後百姓的福祉,倘若下一任的皇位由瑯琊蓉繼承,那麼,瑯琊國就會很快的由興盛走向衰亡。
  這個男人太精明了,除了唐少逸,她不曾遇到第二個能夠洞悉她內心的人。
  「真可惜,我竟然不是第一個。」他遺憾地松開手。
  「但你可能是最後一個。」瑯琊韻巧笑嫣然地響應。
  「如果我沒有聽錯,你這句話似乎別有用意。」
  「是的,」她回眸看他,「我需要你的力量,玄策,你願意與我合作嗎?」
  玄策在朝中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就連女皇也倚之為股肱,如果能夠得到他的幫助,對她而言絕對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
  玄策搓著下巴:「合作?我不太喜歡這樣的說法,換一種如何?」
  「依你看,該怎麼說呢?」她越來越欣賞這個直言不諱的男人。
  玄策邪氣的一笑:「要是我的話,寧可說是……『聯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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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毀情──
  論婚姻天上,不算蹉跎。
  有多少死別生離,
  都則為名韁利鎖。
  雖然斷腸,何曾皤,
  到今日洞房簾箔,
  比不得聞聲對影消磨。
  今晚子時,我在瀟湘館等你。
  逸看完紙條,瑯琊韻將之放在燭火上端燒成灰燼。
  見主子沒有響應,龍五忍不住開口,「公主,需要差人備車嗎?」
  「不,不用。」瑯琊韻的面前攤放著許多吏部的上書公文,就著亮晃晃的燭光,她纖白的五指運筆如飛似的不停地批示著,頭也不抬的響應道:「我不打算去赴約。」
  龍五不禁愕然,「可是……打從您回宮後,與唐大人足足已經有七日不曾見面了。」
  「舞兒,」瑯琊韻喚著龍五那鮮少有人知曉的真名,好笑地道:「一個公主與樂官私下會晤,成何體統?」
  聞言,龍五更覺訝然。
  自何時開始,主子竟在意起這些迂腐的禮教了?
  瑯琊韻在批閱完最後一份公牘,放下了筆,這才緩緩地道:「少逸已經是女皇賞賜給四公主的侍臣了,若我與他私會之事走漏,或是被人遇個正著,無論是對他或是對我,都是非常不利的事。」
  「但是……」龍五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瑯琊韻並不是不明白龍五的疑惑,只是,現在還不是明說的時候。
  「我累了,為我寬衣,我想歇下了。」
  「是。」
  夜深更漏,沉沉的夜色籠罩著無邊無際的星空,大地靜默無語,只見水波蕩漾,惟聞蟲鳴啁啾,交織出一片夜涼如水的靜謐氛圍。
  瑯琊韻讓龍五為她解開發髻,梳理如烏瀑般傾洩而下的青絲,換上一襲淡紫色的薄綃睡袍,躺上熏著香的柔軟繡榻。
  由於疲累,瑯琊韻很快便進入朦朧的淺眠。
  一抹幾乎與夜色相融的修長身影矯捷迅疾的潛入三公主的寢宮,在微弱的月色下,看不清來者的面目,只見一雙精銳深沉、熠耀如星的黑眸——一雙滿含著復雜且激烈情緒的黑眸。
  來者輕易的潛入公主寢宮,像是早已來過百次千次一般,精確無比的朝著瑯琊韻的所在位置步去。
  瑯琊韻慵懶柔媚的體態在月色下更顯玲瓏誘人,淡紫薄綃下的柔膚如初雪般光滑細嫩,而她沉睡的無邪容顏,足以使全天底下的男人為之瘋狂。
  當來者伸出手欲撫上絕色麗顏的那一刻,一抹刀光如閃電般襲來,直取他的頸項——
  但對方卻不閃不避,僅用兩指夾住瑯琊韻手上那把薄如柳葉的寶石匕首的鋒芒,輕易地化開攻勢。
  「是你。」待瑯琊韻看見來者是誰後,不禁微慍的低語,「你不怕我一刀割斷你的咽喉嗎?少逸。 」
  「若你狠得下心,那就動手吧!」
  唐少逸將匕首的尖鋒引至他的頸動脈處,凝視著她的眼眸毫無懼色。
  「從這裏刺下去,我必定喪命。」
  瑯琊韻又驚又怒的丟開匕首怒瞪著他,「你明知道我不會動手的。」
  「不,我不知道。我發覺我再也不了解你了。」
  瑯琊韻別開小臉,不肯碰觸這個問題。
  她站了起來,走到窗邊去,看也不看他一眼:「回去,我沒有召見你,你不該擅闖我的寢宮。」
  「你可以命令我為你做一切事情,但惟獨這個命令我是絕不會遵從的。」他托住她的小臉,強迫她面對他,「我想見你,我一直在瀟湘館等你,你為什麼不來?」
  瑯琊韻抿緊櫻唇:「公主與樂官私會,於禮不合。」
  「不要用這些話搪塞我!」唐少逸低吼。
  瑯琊韻回視著他燃燒著怒焰的眸子,有些不敢置信,這是她第一次領教他的怒氣,以往,他從來不曾如此失控過。
  他咬咬牙:「告訴我,是不是只要能幫助你登上王位的男人,你都可以毫不在乎的利用?」
  聞言,瑯琊韻也不禁動怒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與玄策的婚事,是當真的嗎?」
  「如果女皇將我指給玄策,那麼,這件婚事就是千真萬確的,但在女皇尚未下詔之前,什麼都不算數。」
  唐少逸深吸了一口氣,忍耐地問:「不管嫁給誰,你都覺得無所謂嗎?」
  「不管嫁給誰,都不是我能決定的。皇室的婚姻,取決於利益的結合,當事者的意願從來就無關緊要,我想,這些你應該都非常清楚才是。」
  她的回答,卻無法令他滿意。
  「傳言你與玄策郡王兩情相悅,為了與你成親,郡王甚至向女皇提出聯姻的要求,這是真的嗎? 」
  「你是瑯琊盈的侍臣,你的工作就是服侍她,讓她離不開你、為你無心政事,至於我的事情,則不是你該過問的。」
  她的回答是那樣殘忍、那樣無情,就如同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刃,一寸寸剜割著他的心臟。
  難道她一度付出的真心是虛假的嗎?難道在宮外的那段時光,只不過是南柯一夢?
  「你——」唐少逸失控的抓緊了她,心痛得無法成言,「你真是個冷血的女人!」
  他的手勁好大,有力的五指抓疼了她,但是,她沒有掙扎。
  「我有多麼冷血,你應該最清楚不過的,不是嗎?」
  唐少逸臉色蒼白得可怕,瑯琊韻甚至發現……他在顫抖。
  「在宮外的那段時間,我以為我終於等到了你的真心,我一廂情願的以為,我在你的心中與其它的男人是不同的,但我終究還是錯了!」他寒心的笑著,「我終於明白我和玄策,甚至是其它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間的男人都是一樣的!在你的心中,我們都是你的棋子而已,你只在乎如何布局、一步步得到勝利,至於棋子的意志,你根本就漠不關心!」
  他的不諒解令她心痛,熱辣辣的液體威脅著要衝出眼眶,但瑯琊韻硬是強忍著不肯示弱。
  「你是我的棋,但卻是我最重要、最珍視的一顆棋,你和玄策是完全不同的。」
  「那又如何?不管對你而言有多重要,也只不過是一顆可以任意擺布、任意轉送的棋子!」他聲音嘶啞地吼著。
  瑯琊韻終於被他逼出了真心,她捧住他俊美的容顏,對他坦白了自己。
  「少逸,不管我將你送給誰,最後你終將回到我的身邊,能夠真正擁有你的,只有我一個人而已!我專寵的惟有你,你明白嗎?」
  等到一切大事底定,她一定會讓他明白——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他能令她動心。不管他是誰,不管他曾流連在多少女人之間,他最終一定會屬於她,而她也只認定他是她今生惟一的歸屬。
  唐少逸漠然的拉開她的柔荑,搖了搖頭。
  「我永遠也無法明白你的想法。對我而言,你是那麼重要,即使要我為你捨棄一切都可以,可是你呢?你雖然口口聲聲說我對你有多麼重要,但你卻不能為我捨棄王位,甚至利用我的愛對我予取予求……韻兒,你知道嗎?這不是愛!」
  「難道放棄我所渴求的一切就是愛了嗎?」她同樣不能理解,為何他一定要她放棄她的堅持?
  唐少逸沒有回答,他深深的凝視著她,深邃的星眸中刻劃著太多交織著愛戀與苦澀的復雜滋味。
  「原來……我們都不夠了解彼此。」他平靜的低喃著,那音調疲憊而蒼涼,「或許我們對愛情的認知相差太多,而這樣的感情,是沒有辦法天長地久的。」
  瑯琊韻的心抽痛了一下,絕美的容顏神色一變。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伸出長指,輕撫她柔嫩如花的頰,低語,「我們都應該沉澱一段時間,或許……」
  他停頓了一下,沒有繼續往下說,只是俯下頭重重的吻住她,用力且不溫柔的弄疼了她的唇瓣。
  「我不會再私下來見你,而我承諾過你的事,一定會持續到最後……直到你登上王位為止,然後,我就再也不欠你什麼了。」
  瑯琊韻覺得喉嚨緊緊的,她想說些什麼,但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唐少逸退了一步,生疏地朝她行禮,「微臣告退。」
  望著他離去的絕決背影,一股心慌、心痛、孤單、無助的感覺攫住了瑯琊韻所有的意識。
  「少逸,你可明白所謂的『專寵  是什麼意思?」她含淚低語,「那代表著……獨一無二的眷寵,是矢志不移的真心呵……」
  深沉的夜,靜默無語。
  瑯琊韻的低喟,倣佛是一首哀傷的詩歌,在夜色裏彌漫著、傳遞著、繚繞著,久久不曾散去……
  =====
  女皇的四十大壽剛過,水盈宮外滿園的菊花便肆無忌憚地綻放開來,黃澄澄的,像是天神無心灑
    落的陽光,秋風吹拂而過,飄送著沁人心脾的桂花幽香。
  失去了所愛,天地四季的流轉對於唐少逸而言,已不再具有任何意義,他的心倣佛是無盡的冬夜,夜復一夜,始終盼不到暖融融的春日。
  唐少逸修長的指在琴弦上飛舞跳躍,倣佛是流星,又像是一道飛箭般迅捷得令人匪夷所思,一波又一波奔騰的音浪,似是有人在追趕一般地席卷人心。
  他的琴音,依然如往昔般超凡絕倫、引人入勝,絕俗的音色依舊如同天籟,並且更為動人心弦。
    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在那樣撼人心神的音色中所包裹著的,是滿含著求之而不可得的黯然與苦澀。
  一曲既罷,唐少逸的心還是無法回復平靜,無法訴諸於口的苦悶,惟有借著琴音才能盡情宣洩。
  清脆的鼓掌聲在他的身後響起,回過頭去,正巧對上四公主瑯琊盈帶笑的雙眼。
  「這曲《水龍吟》彈得真好!澎湃激昂,緊緊扣人心弦。」瑯琊盈從背後環住他的腰,將螓首輕靠在他的背上,輕聲抱怨著,「可是,每當你全神貫注的彈琴時,周圍的世界就倣佛都化為無形,連我都顯得格格不入、無處立足了呢!」
  唐少逸沒有回答,只是問道:「公主不在禦書房內陪伴女皇處理奏折嗎?」
  「處理奏折多悶呀!自從女皇將你賞給我之後,我哪兒都不想去,只想伴在你的身邊。」瑯琊盈微嘟起豐盈的唇,「可是誰知道,本宮一回來就看見你在撫琴,我猜呀!本宮在你的心中,或許還遠不及這把琴重要!」
  唐少逸笑笑,「公主不愛我彈琴嗎?」
  她想了一會兒才回答,「又愛又恨。」
  「怎麼說?」
  「我愛你專注的模樣,也愛你的琴音,當韻姐姐將你帶到我面前來,為我演奏那首《鳳求凰》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已愛上了你。所以,為了擁有你,我懇求女皇將你賜給我,讓我得以朝朝暮暮地與你相隨。」
  唐少逸的心中陡地掠過一抹極細微的痛楚,「瑯琊韻」這三個字,單是這樣放在心裏就足以使他夜裏輾轉反側,無法入眠,而當這三個字訴諸於口時,卻又字字錐心,令他痛楚難當。
  她在他的面前坐下,滿含著愛戀的眼眸直勾勾的望著俊美無儔的他,卻沒有發現他的異樣。
  「可是我又恨你彈琴,你專注的模樣好象什麼都不在你的眼裏,你的心、你的眼、你的情,都只隨著琴弦擺動,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怎麼也走不進你的心裏。」
  他輕撫著她的秀發,無奈地一笑,「怎麼會呢?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信,而是因為我太愛你了。」瑯琊盈嘆息地埋進他的懷中,「愛,會使人貪心的,你相信嗎?我會想要將你佔為己有,會希望你的心裏只有我一個人,並且……盤踞在你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是的,他了解那種感受。
  愛會使人貪心、會使人盲目、會使人嫉妒,更會使人發狂!
  而他,就是這般瘋狂的、絕望的、深深的愛戀著那個冷血無情的瑯琊韻,並深陷其中而無法自拔。
  但是瑯琊韻呢?
  她聲稱她是愛著他的,可是,為了權力欲望,她卻一再地將她轉送給別的女人!
  先是將他獻給女皇,成為她專屬的樂官,然後是瑯琊貞,再來是瑯琊蓉……而現在,則是瑯琊盈。
  她要他周旋在許許多多的女人之間,為她搜集情報、為她監視政敵,然後,一步步的將她拱上王位。
  但是,他的愛不是權位的犧牲品!她可知道——他的心已經在這一次又一次的轉送中,被傷得千瘡百孔?
  「少逸?你在想什麼?怎麼不說話呢?」瑯琊盈不安的輕喚著。
  唐少逸審視著她擔憂的小臉,深刻的感覺到她誠摯的情意。
  「公主,你知道為什麼在這麼多樂器中,我獨鐘七弦琴嗎?」
  瑯琊盈搖了搖頭。
  「我幼年時候,家境清苦,連三餐都不得溫飽,那真是一段如噩夢般的日子。爹娘過世後,我就去投靠我的姨娘,她對我很好,視我如己出,而我的琴藝,也是她所啟蒙的。有一回,我在院子裏撫琴,有一名琴師聽見了,認為我非常有天分,非要收我為徒不可,於是,我就拜了師,跟師父學了十年的琴。」
  「在師父因病亡故後,我不願回家鄉麻煩姨娘,便決定來到北陵城謀生,但是,我身上的銀兩卻不慎被偷兒偷了去,使得我三餐不繼、無以為生,幾乎要餓死在街頭。有一回,我昏倒在妓院門口,被老鴇惠嬤嬤撿了去,為了償還食宿費用,我開始以彈琴賣藝維生,有一度,我以為我會這樣在妓院裏終老此生,直到我遇見了我的主子。」
  「你的主子?」
  唐少逸點了點頭:「她了解我音律中所包含的情感,於是,為我贖了身,讓我恢復自由,她喜歡我的琴音,所以,為了她,我更勤於練琴,因為這是我所能報答她的惟一方式。」
  「那,你的主子現在在何方?」瑯琊盈好奇地問。
  唐少逸苦澀地低語:「她……已經離我而去。」
  「你想見你主子嗎?我可以命人去將他找回來。」
  瑯琊盈一廂情願的以為,會上妓院聽曲兒的必定是個男子,壓根兒沒發現她所以為的「他」,其實是個「她」,而且,這個「她」還是她的三姐瑯琊韻。
  「不……她不會回頭的,因為……她已經不需要我為她撫琴了。」唐少逸飄忽地一笑,「我一直是為了她而演奏的,但現在……已經沒有人需要我的琴音了。」
  瑯琊盈抓住他,堅決地道:「不!我需要!還有我,不是嗎?」
  她不想見到唐少逸這種黯然的眼眸,那會使她難過得像是快要死了一樣!
  唐少逸落寞地笑了笑,「可是我……也不需要了。」
  沒有了瑯琊韻,他為誰彈琴?
  他的神情令瑯琊盈一怔,並感到強烈的心疼。
  唐少逸伸出手,隨意地撥弄著琴弦,傳來陣陣悠揚的音浪。
  「這把七弦琴是她親自為我挑選的,之後,不管收到多少他人饋贈的名琴,我從來就不曾換過,可是現在……這把琴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了。」
  「少逸!」
  在瑯琊盈的驚呼聲中,他抽出懸掛在琴室裏驅邪避兇的寶劍,「唰」地一刀割斷了所有的琴弦。
  「不要!少逸,不要這樣!啊——」
  唐少逸對瑯琊盈的制止置若罔聞,他表情森冷地拿起斷了弦的琴,狠狠地砸向墻壁,琴身斷成兩截,水盈宮內全是斷弦嗚咽的嗡嗡回音,像是最淒愴的哀歌。
  「我不需要琴了。」
  他的樣子令她的心都抽疼了,她抱著他大喊:「夠了吧?夠了吧?別再毀琴了,那是你最重要的東西啊!」
  「不,還不夠。」
  他抄起棄置在地上的劍,毫不留情地將斷成兩截的琴身砍成一堆碎片,直到再也不能修復的程度為止。
  看著滿目瘡痍的地面和那已成為碎片的名琴,瑯琊盈覺得自己倣佛聽見了自唐少逸心中傳來的淒厲嘶吼。
  他砸碎的,不是他的琴,而是他的心啊!
  但是,為什麼呢?主子的離去,為什麼會讓他心痛得不惜毀琴?她不明白啊!
  瑯琊盈望著不言不語,只是默然地看著碎了一地的琴的唐少逸,怎麼也問不出心中的疑惑。
  水盈宮內彌漫著冗長的沉默,許久許久之後,唐少逸才啞聲的開口,「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彈琴了
    ,公主,你還要我嗎?」
  瑯琊盈衝進他的懷裏,抱緊了他,哽咽的喊著,「要的!要的!我要的!就算你再也不彈琴了,我的心也不會改變,我會時時刻刻的陪在你身邊!」
  唐少逸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但是那抹笑意卻依舊黯淡無光。
  沒有人能了解他此刻的痛楚,他就正如那把琴,只能獨自品嘗心碎的疼痛與孤寂。
  =====
  「樹倒猢猻散,二公主餘黨如今在朝中的影響力已大不如前。」清脆悅耳的聲音來自於一名絕美的少女。
  她的姿態嫻靜優雅,一襲蘭花色澤的綺羅宮裝,襯得她那粉雕玉琢的容顏更為清新脫俗,眉間精致的花鈿有如畫龍點睛一般,為她無瑕的容顏更添一抹動人的嫵媚。
  她是近來常出入郡王府的嬌客,她不是別人,正是近來傳言與玄策郡王譜出戀曲的三公主瑯琊韻。
  大夥兒心知肚明——說不定,三公主很有可能會成為他們的當家主母呢!
  但奇怪的是,郡王爺上奏請女皇玉成他與三公主成親一事,卻遲遲沒有下文,不過,既然兩情相悅,郡王府上上下下自然是將三公主當成貴客般小心翼翼地伺候著了。
  「雖說大不如前,但仍要注意一些因效忠二公主而不願變節的臣子,這幾個人雖在朝中早已經失勢,但女皇對這個幾人仍十分倚重。」玄策深諳女皇的心思,因此,他對政事的分析也格外切中弊端。
  瑯琊韻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說的可是兵部尚書李子裕一干人?」
  玄策微微地點頭,「不錯。二公主對李子裕有知遇之恩,所以,即使二公主不在了,也不能小覷他的本事。別忘了,瑯琊蓉的勢力能坐大到如此的地步,他稱得上是最大的幕後功臣。」
  「這麼出色的人竟不為我所用,真是遺憾。」
  她一向愛才惜才,並且知人善任——雖說對她而言,所有的有才有能之士,都只不過是她的棋子而已。
  「二公主的叛亂行徑雖無確切證據證明是你所挑起,但是,依李子裕的為人,他絕不會投奔大公主,甚或是你。」
  瑯琊韻深思地道:「你的意思是……他會投奔瑯琊盈?」
  玄策的眼中充滿了讚賞,「這個可能性很大。一來,四公主與二公主素無心結,二來,她是女皇最為中意的儲君人選,倘若他執意要與你及長公主作對,投靠四公主是他最好的選擇。」
  瑯琊韻玩弄著手上的紫紗帔帛,明媚的雙眸微瞇了起來。
  「玄策,幫我想辦法,我不要看見他投靠到盈兒門下。」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方法是有,可簡單亦可復雜,不過,我認為無此必要,所以,就不必費事了。」
  「什麼意思?」她不解。
  「自從女皇將宮廷第一樂師唐少逸賜給四公主後,你以為她還有多少心思放在政事上?」
  聽見唐少逸的名字,瑯琊韻絕美的小臉上神色微微一變,雖然她掩飾得很好,但並未逃過玄策犀利的雙眼。
  「韻公主,你很善於下棋,你知道將哪一顆棋擺在哪一個位置能得到最大的效益,而唐少逸就是你下得最好的一步棋。」
  看見瑯琊韻愀然變色的表情,玄策笑了。
  「你很訝異我為什麼知道嗎?因為,我知道他與我一樣,都是被你用來奪權的利器。」
  他取來一張棋盤,以極為迅速、熟稔的手法迅速的排出一盤棋,而後指著其中的一顆白子道:「這顆棋就像是唐少逸,主要是用來牽制敵方,使你不論在什麼情勢下都可攻可守,是勝負的關鍵。」
  「那麼你呢?你又是哪一顆?」
  「我,負責為你布局,而你……」玄策撤掉被白子包圍的黑子,「只要用你的手鏟除異已,享受成功的果實就足夠了。」
  瑯琊韻看著他精明的雙眼,心存戒備地問:「既然你明知道你只是我的棋,為什麼你會甘心被我利用?」
  「因為……」他停頓了一下,以令人無法理解的深沉語調說道:「因為我要親手將你送上權位的最高處,統馭整個瑯琊國,惟有如此,我的願望才能夠達成。」
  「你的願望?」
  玄策笑了笑,搖了搖頭,不打算再說下去,指著那盤棋反問道:「韻公主,這盤棋已下到關鍵階段,是收尾的時候了。你瞧!是白子贏,還是黑子?」
  瑯琊韻端詳著棋盤,「白子略勝一籌,但是,黑子一方也並非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不錯。雙方都已經戰到最後,不過,勝負未定,還有一個人能左右整盤的局勢。」玄策別有寓意的說道。
  「是誰?」
  「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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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昨是今非──
  是他昧了她誓盟深,
  負了她恩情廣,
  生拆開比翼鸞鳳,
  說什麼生生世世無異,
  早不道半路裏遭魔障。
  北國的冬,一向來得特別早。
  熱鬧的中秋佳節才過完,女皇便染上風寒,隨著深秋的第一道降霜,女皇的病情也逐漸加重。
  皇宮中雖然表面上平靜如昔,但是在面下,虛懸的儲君之位則呈現暗潮洶湧的拉鋸戰。
  以長公主瑯琊貞為首的主要勢力,是一票堅守「傳位傳嫡」的守舊派大臣,原本對皇位興趣缺缺的瑯琊貞,則因為情人被女皇賞賜給瑯琊盈,一怒之下,決定加入戰局。
  至於因為女皇的偏寵而最有可能奪得東宮之位的四公主瑯琊盈,則是長公主派最忌憚的對手。此一派係除了接收一部分二公主派的手下,絕大多數是見女皇眼色行事的大臣。
  乍看之下,瑯琊韻一派最為弱勢,但在玄策有計劃的培植己力、籠絡對手下,一步一步有了規模,並具有不容小覷的潛力。
  但是,瑯琊韻不急著展示她的實力,她花了許多年的時間布局,為的就是等待最恰當的時機,然後……一擊中的!
  瑯琊韻在一片請安聲中穿過回廊,繞過太極殿,走向位於太極殿後方的女皇寢宮——太政宮。
  太政宮裏,女皇靜靜地躺在禦床上沉睡著,平日端莊威儀的臉上凈是蒼白的病容。瑯琊韻在床沿上坐了下來,凝視著母親略為瘦削的容顏,第一次感覺到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君主,其實也有脆弱的時候。
  瑯琊韻問著伺候女皇的貼身女官,「女皇的病情如何?」
  「回公主的話,禦醫說,女皇是過於勞累,病根怕是難以根除,但若能長期調養,則病情很快就會好轉。」
  瑯琊韻點點頭,做了個手勢,「都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陪陪女皇。」
  「是。」
  面對自己的母親,瑯琊韻的心中相當復雜。
  她敬愛母親的睿智與氣魄,但同時也怨著她。是她的忽略給了她一個失色的童年,雖然貴為三公主,但卻絲毫不受重視,她羨慕盈兒,同時也嫉妒她,因為,母親從來不曾以溫煦和藹的笑顏面對她。
  原本,她也可以是一個淡泊名利的公主,她也可以遠離權位的戰場悠閒度日,可是,她咽不下這口氣!
  從小,她就以崇拜的目光看著具有雄才大略的母親,然而,不管她表現得多麼出色,母親也不曾稱許過她。
  所以,她要奪權!
  她的漠視是瑯琊韻此生最大的挫敗,她高傲,也好勝,她要母親正視她,同時見識到她不遜色於她的作為!
  床上的女皇動了一下身子,幽幽地醒轉過來。
  瑯琊韻傾過身望著母親,低喚:「女皇?」
  「是你,韻兒。」她輕咳兩下,「扶我起來。」
  瑯琊韻依言扶她坐起,「覺得好些了嗎?」
  她不甚在意地回答,「還不就那樣?老毛病了,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我喂您服湯藥可好?」
  「不必了,治不好的。」
  「女皇……」
  女皇打斷了她,突兀地道:「韻兒,你像我。」
  雖不明白女皇為什麼這麼說,瑯琊韻仍是虛應著,「我是您的女兒,自然像了。」
  「我是指個性,你遺傳了我的高傲、倔強和野心,與孤注一擲的強勢手段。」女皇凝視著她的眼,一瞬也不瞬,「看見你,就像是看見鏡子裏的自己,有朝一日你也會像我一樣,憑本事掠奪到屬於自己的疆域。」
  瑯琊韻自嘲地一笑,「您從不看我一眼,為何能如此斷定?」
  「因為你是我的女兒,沒有母親會不了解自己的孩子。我也知道你怨我為何不能像對待盈兒那樣待你,但是,你和盈兒不同,她是牡丹,需要悉心的照顧與灌溉;而你像紫菀,即使風吹雨打,也能開放整個草原。」
  她輕撫著女兒的容顏,繼續道:「你聰明、冷靜、有遠見,是天生當女皇的料,但是,我不會立你為儲君,同樣的,我也不會將你許給玄策。」
  瑯琊韻冷冷地問:「為什麼要這樣待我?」
  「因為盈兒比你宅心仁厚。」
  「光是宅心仁厚是當不了皇帝的。」瑯琊盈不懂權謀、不懂決策,是無法承擔一國之君的重責大任的。
  女皇不以為意,「盈兒的仁厚是她的優點,也是她的致命傷,所以,我會命玄策為攝政王輔佐盈兒,況且,我允諾過政,一定要讓盈兒成為下一任的女皇,我不能背信。」
  政是盈兒生父的名字,也是女皇深愛的男人。為了信守對政的承諾,女皇不惜阻止她與玄策的婚事,也要讓盈兒與玄策聯姻!
  瑯琊韻心中頓時掠過一陣刺痛。
  盡管她早就知道在女皇心中,她的地位比不上盈兒,但是,偏愛到這樣的程度教人怎麼服氣?
  此時,一名宮女走進寢宮,恭敬地通報著,「女皇,四公主前來向您請安。」
  女皇神情愉悅地一笑,「宣。」
  瑯琊韻起身,「那,兒臣告退了。」
  既然女皇打定主意要瑯琊盈繼承皇位,那麼,她將會不擇手段強取豪奪!事已至此,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
  不過,瑯琊韻怎麼也沒想到,這會是她與母親最後一次的單獨會面與談話。
  不想與瑯琊盈打照面,瑯琊韻選擇由寢宮側門離開,不意一步出寢宮,便看見了一抹站在回廊上修長玉立的白色身影——
  那是……唐少逸。
  有多久沒有見到她了?一個月?兩個月?也許,大概有一輩子那麼長久了吧?
  這段時日,他是怎麼撐過來的?還是說,他的靈魂早在毀琴的那一刻,也成為一地碎片了?
  唐少逸凝視著那張令他痛徹心扉的絕美容顏,心中模糊的思念再度翻翻滾滾,如排山倒海般騰湧而上,某種接近戰栗的疼痛情緒,緊緊地揪住他周身的每一個感官。
  他是如此強烈的意識到她的存在。
  眼前的人兒,是今生惟一一張刻劃在腦海中的影像,那麼鮮明、那麼刻骨銘心,就算是閉上雙眼也揮之不去,只怕,就連死亡,都沒有辦法將她的一切從他的靈魂中抹去。
  他倆遙遙相對,眼波交纏的分分秒秒,久得像是要永恆的持續下去。
  瑯琊韻凝視著他俊逸的沉靜容顏,終於明白長久以來心中的空缺究竟源自於什麼原因,也終於明白此時的自己,不過是一具空蕩蕩的軀殼。
  瑯琊韻輕移蓮步想走向他,卻在他瞬間變得冷漠的眼神下卻步了。
  「這些日子以來,你……好嗎?」瑯琊韻輕聲問著,語調中飽含幽遠的深意。
  「微臣很好,謝公主關心。」他淡淡地回答著,低眉斂目的神態,如同一個守分的臣子。
  他淡漠的響應,讓瑯琊韻的心微微地緊縮著。
  唐少逸已不再是往昔的唐少逸了,當她將他卷進皇位的紛爭中,將他展示在她的三位姐妹面前時,也就等於親手將他推向與她相背離的道路,而這條道路愈往前走,將會愈加分歧,也許永遠也不會有交會的一日。
  這就是她要的嗎?
  莫名的心慌攫住了瑯琊韻,使她再也無法分辨是與非。
  「那天……你夜闖我的寢宮對我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我不會再私下來見你,而我承諾過你的事,一定會持續到最後,直到你登上王位為止,然後,我就不再也欠你什麼了……
  這段話日以繼夜的糾纏著她,每當午夜夢回,她都會聽見他漠然的重述著這些話,使她從夢境中驚醒。
  瑯琊韻不願相信,那是他決意離去的最後通牒。
  基於那份斬不斷的了解,唐少逸明白她指的是什麼。
  沉默了一下,他緩緩地道:「我會貫徹我對你的承諾,為你君臨天下而鋪路。」
  不,這不是她想聽的答案!可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對他說。
  在思緒紛亂的時候,瑯琊韻看見了係在他腰間的一串配掛墜飾,霎時心中一震!
  那是一顆靛藍的琉璃珠,在月白的袍褂上更顯璀璨奪目。這顆琉璃珠被命名為「流盈」,是女皇命人以皇窯中聞名的青焰燒制而成,作為瑯琊盈出生的禮物,也是她從不離身的飾物。
  瑯琊韻明白盈兒以「流盈」贈與唐少逸,等於是宣告了唐少逸的地位,昭示著他倆不尋常的關係。
  「她……很愛你吧?」她艱澀的吐出這句話。
  唐少逸深深的看著她,「你在乎嗎?愛情之於你,不過是可有可無的點綴,而我所有的感情,早已在你的踐踏之下灰飛湮滅。」
  瑯琊韻臉色一白,有某種被撕裂的痛楚在心頭蔓延開來。
  他的心已被她傷得千瘡百孔,沒有一處完好,甚至連自我愈合的能力都已失去。
  「是的,她愛我,就如同當初我愛你一般,但我已經沒有多餘的感情響應她,所以,我只能盡我所能的去接納她的給予。」
  說到這裏,他突然淡淡一笑,從懷中拿出一方木片給她。
  那木片上精致的刻紋是如此熟悉,瑯琊韻幾乎是在剎那間就分辨出這木片是什麼。
  那是……七弦琴琴身的殘骸!
  他剔透的黑眸望向遠方,「我已經不再彈琴了,我毀了你送給我的那把七弦琴,因為在這世界上,已沒有我能寄情的對象。」
  瑯琊韻的呼吸一窒,天地倣佛化為無形。
  回廊下,流水仍舊潺潺,樹梢上,鳥兒仍婉囀啁啾,可是她卻什麼都聽不見,腦海中只回蕩著一句話——
  在這世界上,已沒有我能寄情的對象。
  「三公主。」
  驀然傳來一縷熟悉的聲音,瑯琊韻木然的尋聲望去,這才發現玄策已不知在何時站在她的身後。
  唐少逸當然知道眼前這個出色卓絕的男人就是玄策本人,當兩人四目相對時,那充滿敵意的氛圍更加明顯。
  玄策的唇邊噙著諷笑,「想必你就是宮廷第一樂師唐少逸唐大人了,幸會。」
  唐少逸一揖,姿態有著身居下位者的謙卑,但是,眉宇之中卻有著令人無法忽視的昂然。
  玄策激賞地笑了。
  原來……這就是讓整個皇宮傃驚四座的瑯琊第一美男子——唐少逸的獨特魅力啊!
  「你們在談什麼?」玄策詢問的看向瑯琊韻。
  「沒什麼,」瑯琊韻將木片緊握在自己的手心裏,斂去眼中所有的脆弱,低聲道:「玄策,走吧!
    我與你還有事相談。」
  臨走前,玄策又回過頭看了唐少逸一眼,誰也沒有注意到,玄策的唇邊揚起一抹隱含著算計意味的笑。
  =====
  大政皇朝二十年十一月初八,女皇駕崩。
  她是在睡夢中辭世的,享年四十。
  女皇的崩殂就如同結冰的湖面陡然碎裂一般,在宮中投下一塊撼人的巨石,她還來不及下詔立瑯琊盈為儲君,於是,朝中頓時陷入群龍無首的狀態,而三位公主三強鼎立的局面,則提早已搬上面對壘。
  「三人之中,目前以長公主瑯琊貞氣勢最強。挾帶著嫡子的優勢,以『傳統世襲的傳承 作為號召,使大半朝臣趨之若鶩。」
  玄策負手而立,回眸看著一身縞素的瑯琊韻,「國不可一日無君,時間拖得愈久,對我們的形勢就愈是不利,更別說是臨近的大唐、大宛等國環伺,此刻,我瑯琊國的處境十分艱難。」
  一個弄不好,丟了整個國家都有可能!
  瑯琊韻當然明白,她煩躁地說:「如果當初女皇不將少逸賜給盈兒,那麼,胸無大志的瑯琊貞根本不會出來分一杯羹!」
  瑯琊貞正是「衝冠一怒為情郎」的典範,她根本不在乎瑯琊國由誰主政,她只在乎唐少逸能不能被她所獨佔。
  原本將唐少逸送到盈兒那裏,正是要讓她無心於王位之爭,她則順理成章的接收瑯琊江山,誰知道她失算了,瑯琊貞對唐少逸的執著形成她的另一股阻礙勢力。
  該死!她可不想發動政變,踩著親手足的骨骸登基,她沒有娘親那麼殘忍嗜血!
  「那麼,使出非常手段如何?」
  瑯琊韻揚起眉:「非常手段?」
  「我有辦法讓優勝劣敗的情勢在一夕之間逆轉,不過,這個計策還得要你忍痛割愛才行。」
  玄策的笑意讓瑯琊韻全身掠過一陣寒意:「什麼意思?」
  玄策含笑著建議:「殺了唐少逸。」
  他的語調是那麼雲淡風輕,好象不是在建議她殺人,而是在建議她揉死一只螞蟻。
  「我不準你這麼做!」瑯琊韻立刻變了臉色,聲色俱厲地道。
  玄策一攤手,「可是這是最有效的辦法。」
  「一定有其它的方法,不是只有這一個。」
  她絕不許任何人動她的男人!
  「你知道嗎?唐少逸是一步最好的棋,他一個人維係著長公主與四公主之間的平衡,掌握了三方勝負的關鍵,除了你以外,瑯琊貞與瑯琊盈都爭著要他,他若死了,平衡的局面便會瓦解,我能肯定局勢必定會發生劇變,至少,失去了爭權的目標,長公主那邊一定會潰不成軍,兵敗如山倒。」
  玄策嘆了一口氣,溫和的勸慰,「捨棄小兒女的情愛,顧全大局吧!等你一旦登基,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天底下的男人,不是只有唐少逸一個。」
  瑯琊韻怒瞪著玄策,「但全天下的男人,只有他對我而言是不同的。」
  「有什麼不同?他和所有被你利用的男人一樣,都是棋子而已。」
  「他是我惟一珍視的棋子,也是我惟一專寵的男人!」
  玄策冷下聲音,「難道唐少逸比王位更重要?」
  瑯琊韻激烈地反駁:「沒有了他,我的王位還有什麼意思?」
  此言一出,玄策被震住了。
  他一向神機妙算,但是這一回,他錯估了唐少逸在瑯琊韻心中的地位,而且錯得離譜。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不會再提。」玄策起身,踅出瀟湘館書房。
  這記狠招行不通,他需要一點時間重新擬定計策。
  當他走出瀟湘館時,敏銳的感覺到有人在跟蹤他。
  「出來!我知道是你。」
  玄策才說完,一道纖細的身影便隨即現身。
  「為什麼跟蹤我?」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我想問你,你沒忘記你答應過我的事吧?」
  「我不是已經在辦了嗎?」他冷睇著她,懶懶的響應。
  「我拜托你阻止三公主登基,為何你卻反其道而行?」
  「既然是你找上我的,你只能選擇信任我,我有我的遊戲規則,誰都得按照我的規矩來。」
  玄策作了個手勢,小廝立刻牽來他的座騎,他俐落的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對她丟下一句話,「看著吧!事情最後一定會如你所願的,我等著你履行約定。」
  咧開一抹冷笑,玄策輕夾馬腹揚長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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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奪權──
  恨不誅他肆逆三軍眾,
  祭汝含酸一國殤。
  對著這雲幃像,
  空落得遺容如在,
  越痛你魂魄飛揚。
  當玄策只身前來見他時,唐少逸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依稀倣佛,他早就料到終會有這麼一天。
  偌大的水盈宮裏,除了唐少逸之外,沒有別人,他相信玄策是知道的,否則,他不會挑在瑯琊盈守陵的今晚前來。
  「見到我,你似乎並沒有很驚訝。」玄策凝視著唐少逸那雙風平浪靜的眼眸笑道。
  唐少逸為他斟了一杯溫熱的酒,低語,「雖然比我預料的時間晚了些,但我們終究要見上一面的,否則,事情無法落幕。」
  「怎麼說?」
  「在這場宮廷鬥爭中,我與你是左右局勢的關鍵,而且……在我們之間同樣牽係著一個女子。」唐少逸將酒杯端到他的面前,直視著他,「告訴我,你愛她嗎?」
  記憶中,玄策從來不曾被誰這般直截了當的質問過。
  「愛吧?」他接過酒杯,一仰而盡,「但卻不是男女之愛,她不是我喜歡的那種女人,我對她有感覺,是因為我覺得她與我十分相像,在某種程度上,我與她可以說是同樣本質的人。」
  「這就是你助她的理由?」
  玄策搖頭,「我有我想得到的東西,與三公主無關。你呢?你助她登基有什麼好處?」
  「好處?」唐少逸執著酒杯,迷惑的眼神如墜五裏霧中,「我從來沒想過。」
  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就會為她弄到手,他從來沒想過要得到什麼報償。
  「你不想要她嗎?」
  他們都心知肚明,那個「她」指的是何許人。
  唐少逸苦澀地一笑,「不敢想,也不能想,她要的,我給不起。」
  她要權位、她要國家、她要將世間的一切踩在腳下,而他惟獨能給的真心,卻是她最不需要的東西。
  「所以,你只好斬斷你對她的眷戀,在另一個女人的懷裏舔噬情殤?唐少逸,你當真甘心如此?」
  玄策的語氣譏誚至極,惹來唐少逸森冷的一瞪。
  「你是專程來嘲弄我的?」
  「不,我是專程來提供你一個解脫的方式。」玄策笑著從袖中掏出一只白玉瓶,推到他的面前。
  「這是什麼?」
  「最精純的鶴頂紅。」
  他打開瓶子,一縷異香隨即飄出,玄策倒出幾顆紅色的丹藥丟進酒壺中,立刻便與透明的酒液相融。
  玄策倒了一杯酒,推到唐少逸的面前,笑看著依然沉靜俊美的他,「把它喝下去吧!這種藥不會讓你走得太痛苦的。」
  「死亡,就是你說的解脫方式嗎?」
  「大公主與四公主皆心係於你,若不是為了得到你,大公主根本不會出來爭權。你的死亡,正好可以解開這三強鼎立的僵局,為你心愛的女人奪得她所要的一切。而你,也不會再因為她的薄幸而痛苦。」
  見唐少逸不語,玄策試探性地問:「你不想死?」
  「我早就死了,活著的,只是一具軀殼而已。」
  早在他毀琴斷情的那一刻,他就已心如死灰,日復一日的重復著相同的時日,無心,無情,亦無依戀。
  玄策一怔,「什麼意思?」
  唐少逸沒有回答,只是,當他伸手執起那杯毒酒時,唇角逸出一抹蒼涼的笑。
  「我原就欠她一份情,如果這杯穿腸毒酒能夠還清我欠她的,想來也倒劃算,我也想解開這個僵局,因為我已經倦了。」
  舉起酒杯,唐少逸將毒酒一仰而盡——
  窗外,飄起了皚皚白雪,將靜默的夜色裝點成一地銀白。
  這是女皇駕崩後的第一場雪。
  =====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上回在女皇寢宮外回廊上的一別,竟是永遠的陰陽相隔。
  當瑯琊韻聽見唐少逸的死訊,她的血液在一瞬間凍結了。
  不……這怎麼可能?他說過他不會比她早死的!
  瑯琊韻盯著來報訊的龍九,以平靜得過火的聲音命令道:「再說一次!」
  「唐少逸唐大人,昨夜死於四公主的寢宮。」
  感覺瑯琊韻踉蹌了一下,玄策立即上前攙扶住她。「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就在今天早晨,四公主守了整夜的靈回寢宮時發現的,根據禦醫判斷,唐大人死亡時間是在昨晚子時左右。」
  「死因呢?」
  「那壺酒裏,被下了毒。」
  被下了毒!瑯琊韻緊握的雙手不住地顫抖著,修長得如春筍般的指尖幾乎要刺破細嫩的掌心。
  「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朝廷上上下下,怕是沒有人不知道了。長公主聞訊後,當場暈了過去,四公主那兒也亂成一團。」
  「公主。」玄策敏銳的發現她平靜的容顏下那近乎崩潰的情緒,扶著她的大手一刻也不敢松開。
  「我要到水盈宮去,我要見他!」
  不!她不相信這個噩耗,除非她親眼證實!
  龍九迅速地攔在門前,「公主請三思!此際正是最敏感的時刻,並不適合前往。」
  「讓開!」瑯琊韻冷斥。
  「公主……」
  「讓開!不要攔阻我!」瑯琊韻動怒了。
  龍九遲疑了一會兒,這才讓出信道。
  瑯琊韻白著臉直奔水盈宮,完全無視於自己的身份,在眾人驚詫的眼光中長軀直入,掀開覆蓋著的白布。
  白布下,是唐少逸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無血色的唇、無脈搏的僵冷身軀,直到這一刻,瑯琊韻才不得不相信親眼所見的事實。
  她臉上沒有淚,也沒有表情,她心中的悲慟已超越了眼淚、表情所能表達的極限,黝黑的眸子如寒潭一般深不見底,誰也不知道在那深潭底下,盛載的是怎樣的心碎。
  「你到這兒來做什麼?」冷冷的聲音在瑯琊韻身後響起。
  瑯琊韻看見一張憔悴蒼白的容顏,曾經天真不知愁的純真眼眸,如今閃爍著深深的恨意。
  「是你殺了他吧?你知道我和貞姐都愛少逸,所以,你不惜殺了少逸來個一石二鳥,對吧?」
  「不是我,我從來沒有想殺他的念頭。」
  「少逸一死,情勢對你最為有利,不是你還有誰?我要你為他的死償命!」
  瑯琊盈失去理智地抽出防身的匕首,近乎瘋狂的朝瑯琊韻的頸項直刺而去,而萬念俱灰的瑯琊韻竟閉上雙眼,既不閃也不避,等待著瑯琊盈落下的利刃——
  玄策推開瑯琊韻,隨即抽出折扇格擋,厲聲道:「四公主,你可知道在我瑯琊國內當眾舉刀行刺是惟一死罪!」
  瑯琊盈怒目相向:「玄策!你敢攔我?」
  「先皇命我掌管刑部,賜我九龍金令,就是公主也照辦不誤!」玄策無動於衷的下令,「來人哪!帶走!」
  「玄策!你竟敢對我無禮?玄策──」
  瑯琊盈掙扎著被帶了出去,這一連串的變故讓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當場傻眼,卻沒人敢置一詞。
  女皇崩殂還不滿七日,唐少逸便被暗殺,長公主知曉後當場暈厥,四公主失控得舉刀殺人。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如今的瑯琊國,除了三公主以外,已經沒有人能夠坐鎮指揮了。
  一名四公主派係的大臣上前一步,見風轉舵地朗聲道:「臣鬥膽,陳請三公主即位登基!」
  唐少逸一死,大公主就算是垮臺了,而四公主又在眾目睽睽下舉刀行刺,雖說是一時衝動下犯了瑯琊律法,但如此輕率妄為的主子,難保不會將瑯琊國帶向衰敗的命運!與其擁護一個無能的阿鬥,還不如投誠到三公主門下。
  幾名在場的臣子亦紛紛跪下,表達擁護之意。
  瑯琊韻漠然的看著一群陣前倒戈的大臣,只覺得心寒。
  她處心積慮擒在掌心中的王位,所要統領的就是這些毫無氣節可言的臣民嗎?這些無時無刻都想著要保住自己俸祿官位的佞臣,值得用唐少逸的生命去交換嗎?
  「都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瑯琊韻疲倦的下令。
  「是。」
  於是,所有的人都退下了,獨留下她與他寂然相對。
  瑯琊韻萬萬沒有想到,是唐少逸的死換來她的即位優勢,可是……這不是她要的結果啊!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唐少逸用他的生命,為她換來了至高無上的女皇冠冕,但是……為什麼她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只剩下一個輕飄飄的軀殼?
  沒有了他,她的王位還有什麼意思?
  是誰下的手?她絕不會原諒那個殺害他的劊子手!
  瑯琊韻的心念倏轉,驀地想起幾日前玄策漫不經心的建議——
  殺了唐少逸吧,他是一步最好的棋,他一個人維係著長公主與四公主之間的平衡,掌握了三方勝負的關鍵……
  玄策!會是玄策嗎?
  瑯琊韻的心中彌漫著一股寒意。
  她是不是……落到一個精心策劃的陷阱裏去了?
  =====
  正月初一,新帝登基。
  原該洋溢著喜氣的皇宮中,竟一反常態的陷入死寂。
  「怎麼回事?登基儀典就要開始了,去請女皇了沒有?」眼看著吉時就要到了,女皇卻仍不見蹤影,禮部大臣不禁急得汗如雨下。
  「去請了,可是……女皇不在寢宮裏!」
  「什麼?」
  「女皇失蹤了!」
  =====
  唐少逸的墳前,站著一名白衣女子。
  她的容顏如初雪般白晰,脂粉不施,一雙淚眸如含煙的湖水般瀲艷蕩漾。
  她是瑯琊韻,原該在今日登基的瑯琊新帝。
  瑯琊韻撫著冰冷石碑,像是撫摸著心愛的人的容顏,極眷戀地,輕輕畫過碑上的刻字。
  「今天是我登基的日子,此時早已過了吉時,找不到我,宮裏想必正亂成一團吧?」
  說到這兒,她輕聲地笑了起來。
  「很不可思議是不?皇位曾經令我心心念念、夢寐以求,我們甚至為了不同的理念而激烈爭執,但是,當女皇的冠冕已篤定由我接收時,我竟然覺得一切都無關緊要了,少逸,你相信嗎?」
  瑯琊韻打開腳邊的金黃色包袱,露出一只錦盒,錦盒內赫然盛著瑯琊國傳國玉璽!
  「這是傳國玉璽,身為女皇所必備的表徵。」她望著那只蟠著九龍的印璽,深邃的烏眸是波瀾不興的淡漠。「少逸,我想你比誰都要清楚這只玉璽對我的意義,我付出所有的代價,為的就是得到這個東西,拿到它,就等於掌握了整個瑯琊國。可是,如今它對我而言,與一顆普通的石頭並沒有什麼不同。」
  拿著玉璽站起身,瑯琊韻緩緩的舉高了手,在唐少逸的墓碑前將傳國玉璽砸成碎片。
  「砸碎了玉璽,就等於砸碎了我所有曾經付出的努力,可是我不後悔,為了你,我連皇位都可以不要。」強忍許久的淚,終於滑下瑯琊韻的臉頰,「沒有了你,我還要皇位做什麼?」
  瑯琊韻伏在冰冷的墓碑上,任憑淚水沾溼衣襟,悲傷得不能成言。
  「你怎麼能離我而去?你承諾過要在我死時為我殉葬,如今卻讓我為你守陵,這就是你愛我的方式嗎?回答我!」
  寒風瑟瑟的吹過枝頭,如同冷澈的琴音回旋不去,予人像是他來過的錯覺。
  瑯琊韻閉上眼,依稀倣佛聽見了他從容的腳步聲,一步一步朝著她走來,澄澈而洞人肺腑的雙眸一瞬也不瞬的凝視著她,直勾勾的像要看進她的內心深處去,然後,以他獨特的悅耳嗓音,
    用著幾乎要擰疼她心的柔情,輕輕地低喚著她的名字……
  「韻兒。」
  多麼美麗的錯覺呵!如此真實的幻覺,她寧可終生沉浸其中,但願永遠不要醒來……
  「韻兒。」
  隱隱約約,有個人在她的身旁停住了,那熟悉的感覺就像等待了千年。
  瑯琊韻睜開迷離的淚眼,望著那縹緲如魂魄般不真切的幻影。
  「是你嗎,少逸?」她哽咽的問。
  「是我。」他深深切切的望著她,有著初時的憐惜。
  隨著他的移近,他俊美的容顏在她面前愈來愈清晰,那雙熠耀如星的黑眸,那左右飛揚的劍眉,那溫柔多情的唇……
  「少逸……」是的,他是少逸,是她的少逸。
  她眨著眼睛,一串液態水晶隨之落下,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衣襟上。她不敢靠近他,就怕她一但觸摸他,他就會化成一陣輕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從來不哭的,」他伸手拭去她的淚,動容的低語,「這眼淚是為我而流的嗎?」
  當他觸碰到她的那一刻,瑯琊韻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他的形體。她低呼一聲,撲進他的懷裏,緊緊地攀住他的頸項,怎麼也不願意松開。
  「我不管你是幽魂,還是鬼魅,帶我走!我不要留在沒有你的世界裏!去地獄也好,去天堂也好,我要和你在一起!」
  她的淚灼熱的烙印在他的心坎上,帶來甜蜜的痛楚。
  唐少逸環緊了懷中顫抖的嬌軀,知道自己今生今世都無法捨下她。
  「我沒有死,韻兒,你看見的我,並不是魂魄。」
  「不……我不信,你騙我!」
  「是真的。」他執起她的手貼在他的心口,「我有心跳,我是活生生的。」
  瑯琊韻訝異的從他的懷中抬起頭來,淚痕狼藉的小臉上,依然有著驚人的美麗。她抽回手,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他的臉龐,感覺他的呼吸、感覺他的溫度,終於……她相信在她眼前的唐少逸不是一則幻影。
  她該高興的,但憤怒的情緒隨即淹沒了她。
  「為什麼要欺騙我?」想起過去那些如同行屍走肉般的日子,她忍不住捶打著他的胸膛,泣不成聲,「愚弄我很有趣嗎?你怎麼能這麼殘忍……」
  「韻兒,聽我說!」
  他將她扯進懷裏,貼著她的耳邊訴說著,「我和玄策都很清楚,我的死亡能夠打破三強鼎立的平衡狀態,惟有我的死亡,才能讓你在最短的時間內登上王位!所以,我同意了玄策的策略,喝下那杯致命的酒。但事實上,那杯酒裏所下的毒藥不是鶴頂紅,而是斷魂散,服下斷魂散後三天三夜能夠維持假死狀態,然後,再以一具易容的死屍掉包下葬,此刻躺在墳墓裏的只是一具無名屍首而已。」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還是……原本你就不打算告訴我?」
  他審視著她淚光瑩然的烏眸,愛憐地吻去她的淚珠,「我曾下定決心離開北陵城,哪兒都好,到一個沒有你的地方渡過我的餘生,就如同我的心願……撫琴、吟詩、研究琴譜,過著與世無爭的
    平凡日子,我甚至不想告訴你事情的真相,就讓你當作我已經死了,這樣,我們之間的一切,就算是結束了。可是我拋不下、捨不得、走不開,我砸斷了那把琴,卻斬不斷我的情絲,我無法命令自己停止我的感情。」
  他是如此愛她,深深的陷溺其中而不可自拔。
  瑯琊韻撫摸著他俊美的容顏,啞聲問:「你的字字句句都是當真的嗎?」
  「是的,我發誓。」
  「那麼,答應我,你永遠不會再捨下我而去,不管是生或死。」她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的生離死別——即使是欺騙亦然。
  如此柔情似水的她,令他無法不動容。
  唐少逸的手覆上瑯琊韻的柔荑,感受著她的細膩與溫度,鄭重的許諾:「我答應你。」
  瑯琊韻露出一抹噙淚的笑顏,用力地投入他的懷中。
  她明白,她已尋著了今生的棲息處。  
*******
終曲

     那裏有鴛幃繡幔芙蓉帳,
  空則見顫巍巍神幔高張,
  泥塑的宮娥倆倆,
  帛裝的阿監雙雙,
  剪簇簇旌揚,
  招不得香魂再轉,
  卻與我搖曳吊心腸。
  新擴建的攝政宮成了玄策的新居,如今,他已經不是郡王,而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了。
  「我已完成了你的要求。」玄策對著那名背對著他的女子說道。
  「我看見了。」她揚起淡淡的笑容。
  三公主離開了北陵城,從此不再過問政事,正是她所要的結果。
  「為什麼要這麼做?」玄策問出了一直擱在他心裏的疑惑。
  他不能明白,為什麼她要阻止她一心崇敬追隨的主子登基為帝。
  沉默了片刻,她幽幽地說道:「我跟在公主身邊好些年了,先皇的冷落使公主的心逐漸被仇恨所蒙蔽,她以為得到至高無上的權位,就能抹去那些不幸福的過去,但是……就算她如願的成為女皇,仇恨的心也不會消失的。我希望她能抓住真正的幸福,而唐大人……是惟一能使她幸福的人。」
  「你要她得到幸福,那麼你呢?」玄策瞇起厲眸,看著眼前身形窈窕的女子,無情而冷冽地道:「要我為你做事是有代價的,你付得起嗎?」
  「你要的是什麼?」
  他一步步走向她,那深沉莫測的表情,令她不由自主的後退,直到她的背脊貼住了墻,再也無路可退。
  玄策將她困在自己的懷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無法冷靜的盈然大眼,而後幾乎是霸道的圈住她纖細婀娜的腰肢,危險輕語著:「為了完成對你的承諾,我不惜親自下場趟這淌政爭的渾水,成為攝政王輔佐新帝直到成年。舞兒,你不會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吧?」
  是的,她知道。
  他要的,從來就只有一個。
  她,龍舞兒。
  繞了這麼一大圈,這個冷情的男人,也只是為了擁有她而已。嘆息著倚進他的懷裏,舞兒低喃:「玄策,也許你會後悔。」
  玄策低低地笑了,摟緊她:「會不會後悔,是由我自己來決定的。」
  他有一輩子的時間等待那個答案。
  一全書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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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ic5653 該用戶已被刪除
12
發表於 2008-1-19 09:26 AM|只看該作者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只要是人都會喜歡有權利在手個感覺吧:05: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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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8993614 該用戶已被刪除
13
發表於 2008-1-19 05:33 PM|只看該作者
不錯哦

只是現在到底 是誰當 帝

搞不清楚

很像黃金甲都死光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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